林玉致捧着手中的袖箭,多日忧惧,总算得见天光,再难以抑制鼻尖酸涩,泪如珍珠,滑落而下:
“云姑娘,您的箭。”
陆温回头,接过袖箭,拍了拍她的肩,低语几声。
林玉致双肩一颤,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恼怒至极:“他们怎敢!”
甬道深长,又有鬼魅般的卫士站立两侧,女郎们出了甬道,步入高塔时,已是朦胧静夜时分。
外间还落着雨,她们看见乌江翻腾起万顷波浪,看见乌云半遮明月,半弦之月挂于枝头,洒下冷月清辉。
她们展开双臂,轻轻嗅着风雨中打落的桂花芬芳。
杨六郎立于门前,颇为感叹:“二哥,这是不是咱们福满楼,第一次将参与者,活着放出去?”
整整七年余,他们召集朝臣,行此虐杀之事,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屠杀游戏的胜利者,他们文采武力皆是佼佼,却彻底臣服于东宫的威势,只需要一道平淡的目光,便可叫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成为了东宫最得力的鹰犬,也是最忠心的奴才。
二是,全员皆死。
七年来,他们掳来的女子数以百计,无一人,可以从这场逃生游戏中取得胜利。
杨玄泠道:“她赢了,能怎么办?”
杨六郎:“要是上人知道了,怎么办?”
杨玄泠托着腮,慵懒而清淡,只是眸底掠过一丝倦意:
“她堂堂正正的赢了,总不能叫我言而无信。”
福满楼的规矩,向来是成王败寇,陆温既然胜了他,他万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杨六郎:“你只说了放出楼,又没说,出了楼不能杀,算不得你失信于人。”
杨玄泠微怔,片刻后,勉强挤出一笑:“你安排吧,我累了。”
这个帝国的争斗,是永不止息的,诚信,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他再如何反抗,再如何反感,再如何不想叫陆温死。
他说了也不算,是上人说了算。
于是,在杨六郎的安排下,数以百计的死士出动,他们雪衣银甲,铠胄森然,身负弯弓。
待陆温与林玉致一行十人,将将出了玉色甬道,便追索而去。
可惜,秋雨湿冷,那些女郎一出高塔,便如天地浮尘,散于万亩之野,再无分毫影迹。
雷雨交织,映亮高塔,一名女郎从半空俯视着乌江池畔,波涛浪卷,雨滴弥漫,腿脚不自觉有些抖颤:
“郡主,他们……万一……发现怎么办。”
乌江湖畔的高塔,名唤红莲塔,面作窥敌瞭望之用,殊不知,地下数丈,乃八寒地狱之罪。
红莲狱,取其皮肉分裂,红如莲华,业火焚尽世间污浊之意。
红莲塔内的冷锐烛火,早已被陆温上塔时尽数熄灭,加之雨势渐大,乌云笼月,天地暗沉一片。
塔顶向来又无人驻足,只是遮蔽一二,倒是无妨。
高塔上的寒风犹为凛冽,吹拂得陆温的面颊微微泛红:
“现今之计,唯有报信求援。”
天地苍茫,一夜秋雨,但凡她们出了高塔,无论向何方去,总免不了地面满是泥泞脚印。
落了痕迹,便是给他们提供线索。
何况,余下女郎,只有十二人,双拳难敌四手,论她通天之能,要护她们的命,只有找个无雨的荫蔽处守着。
红莲塔的石梯是旋转而建,中间镂空,台阶极其狭隘,最多只可两人并行通过。
即便被灵泉宫发现,她也能拖延片刻,直至援兵至。
杨六郎蹲在一片水坑前,满身被秋雨淋湿,不觉凉也不觉恼,倒是眉头一皱,吩咐手下:
“来人,将红莲塔围了,连只苍蝇,也别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