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心里依然明白,只要自己知道这些秘密,总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在这府中,而她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也只会越来越大。
攻心,才是上上之策。
除去利益引诱,唯一能叫她永远保守秘密的办法,只有告诉她,自己对她全无威胁。
于是她道:“你们都起来吧。”
林玉致声音微颤,将头埋得更低:“妾身不敢。”
陆温轻咳一声,微微一笑:“你们都自由了,不必唤我夫人,也不必再跪我。”
林玉致一怔,连忙问:“我……也可以走吗?”
陆温淡淡道:“可以。”
林玉致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陆温注视着她一片愕然的双眸,摇了摇头,叹道:“我在南苑阻你时,可曾说过要杀了你的话?”
林玉致:“并未。”
陆温又道:“我嫁进府中第一日,第一件事,就是烧了你们的身契,林姑娘,我试你三次,是知道你父母早亡,孤苦伶仃一个人,若出了吴府,带着大量的钱财,若引来贼匪,有无能力自保。”
林玉致又是一愣:“钱财?”
陆温黛眉轻挑,唇角勾出温润一笑:“吴若海铺面不少,光脂粉铺子就有七十二座,绸缎铺子有三十六座,瓷器铺子有五十八座。”
“只是我查了账面,大部分银两都入了一座城西的古玩铺子,而那古玩铺子应是他供奉给朝中权贵的银两,约莫是讨不回来的。”
“现下帐上只有二十万两,你们一共十六人,我会将这二十万两平均分作十六份,一人得一万两千五百钱,足够你们自由自在,享乐一生。”
“你们拿了银两,去过逍遥的日子吧。”
一时间,厅中众人,无不哗然。
她们并非吴若海三书六礼、三媒六聘迎娶回来的,不过是些清白人家的姑娘,只是叫他瞧上了。
或胁迫或利诱,被家中几两银子,当作奴婢卖了进来,连天地之礼都不曾拜过,更不必说官府纳妾的文书了。
众人凝目去瞧她,主母坐于高椅,眸色清亮,举止清雅,面上无半点戏说之态。
于是有人问:夫人不给自己留作一份吗?
陆温答:“我有铺面傍身。”
又有人问:吴若海高官厚禄,是陛下近侍,御前红人,比之文武百官还要威风,如今她们得罪了他,日后陛下追究起来,又该如何?
她缓缓起身,斜阳映穹,晚霞漫天,她只是唇角淡淡含笑,一束绡霞映了半张雪容,冷而冽,清而沉。
浑身气势,倨傲凛然,见之生畏。
“我乃陆国公之女,怀远大将军的胞妹陆温,哪怕我已成孤女,无家族可傍,无父兄可依,我身后还有震北王,还有戚太后,我再落魄,也断然不是他一介阉人可染指的。”
“莫说我今日只是剜了他的腿骨,哪怕我今日挖了他的眼珠,割了他的舌头,他敢说一句不吗?”
四周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林玉致只知她出身贫**,就该如一介微尘,永远烂在泥里。
却不知,哪怕污浊满身,哪怕人人唾弃,亦有人不惧双手沾血,不惧世间恶名,挣扎着从泥地里绽起一朵艳光摄人,名为骄狂的花。
她眼眶含泪,伏地高拜:“求夫人不要赶妾身出府。”
陆温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予你自由又予你钱财,你还有什么不满?”
林玉致伏跪她前,哀哀涕求:“是妾小人之心,误会了夫人,妾一分也不要,只想留在府里,殷勤伺候夫人。”
陆温面色淡然:“拿了钱财,逍遥一世岂不更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