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那处生意不好做,地方也住不得人,便渐渐人烟稀少。
而西屏郡向南方竹村,便是灾中之重,正经人家没几户,反倒是因战乱、因天灾、而人祸而流离失所的流民、乞丐四处游荡。
陆温步入流民地时,大雨已下三日,这处是方竹村的一座小佛堂,地势是村里最高的,也被污水泡到了脚踝处。
陆温过来时,往包袱里塞了许多吉祥楼的甜糕小食。
流民乞儿一见吃的,两眼放光,很快便哄抢一空。
可也有不识趣儿的,抵在门槛处,拦着不让陆温进。
“什么人,穿的光鲜亮丽的,又不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进来作何?”
陆温不欲与他们纠缠,纤纤细指随手取出两块银锭,抛给拦路的乞丐,便要径直入内。
“寻人,烦请一让。”
那乞丐一见银锭,不仅不让,反倒眸中厉光一闪,振臂高呼。
从佛堂后又钻出几个面貌凶煞,浑身褴褛的流民乞丐,团团将她围住,露出恶狼捕食的凶光。
“她有吃的,身上还带了银子。”
陆温眉头轻蹙,只觉惹了麻烦,又不想平白夺人性命,便抿了抿唇,温言劝道:
“我今日所携银两不多,方才已是全部,若诸位放我进内一观,来日我必报之。”
“别怕她!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她身上一定还有银子,还有吃的!”
随之领头者千呼万唤,佛堂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无一不是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的普通百姓。
里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更有甚者,还有方才她分食的几个半大的孩子。
陆温有一瞬的愣怔。
他们因长久不能饱腹而变的瘦骨嶙峋,赤足站于污处,长久的浸泡使得他们脚底生疮。
又因污物晦杂生的蝗虫,将**在外的皮肤,咬的皮开肉绽,浑身乌紫。
这就是陆家护卫的百姓吗?
南北战火不是已经停了吗?
南边的灾情,朝廷不是已经拨了银子治灾了吗?
为何还会有这么多的流民?
她来不及再思考,只因前头那个乞丐已经飞扑了过来,连带着黑压压的数十百姓。
她下意识要抽剑,手却一顿。
他们有错吗?
只是想活下去,有错吗?
她愣怔的这一瞬,被强壮的男人瞬间撞到在地,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冲击。
她被六个男子,卯足了力气压在身下,见她仍旧愕然,无数双带着脏污的手伸进她的衣袍。
当前人的指尖,即将要触及她的肌肤时,她终于动了。
她袖中藏得一柄短箭,箭头锋利无比,泛着幽黑的光芒,随之一抹冷光,在人群中打了个转。
一声惊雷轰隆炸响,瓢泼瀑雨没有任何征兆,仰淌而下。
她站起身,血衣淋漓,长睫挂了一滴血珠,压得她眼前模糊一片,语气泛着凉意:
“这一箭,是告诫,倘若再近,再阻,我必剜尔双目!”
面前六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齐齐捂着鼻子瘫跪在地,面上满是血污。
仔细一看,竟是被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割去了鼻子!
雨水冲刷掉了地面上的鲜血,剩余流民见此情状,无不惊骇万分,作鸟兽散。
即便这场暴乱已然过去,她却仍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分不清那是眼帘所挂一层血幕,抑或是她所生心魔。
她方才,欺的是她陆家要守护的黎明百姓。
她曾起誓,不屈权贵,不欺弱者。
入阁逢迎,已破其一,以武恐压百姓,又破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