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暗,辨不清榻上之人的神色,只能瞧见他眸底是幽冷深邃的冷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
斜倚竹榻的少年,不过弱冠之年,一袭赤红锦袍,衣领雪白,竹簪挽发,虽一袭清简,却有着不容亲近的高昂尊贵。
月华洒入轩窗,烛影摇摇曳曳,转眼间便下起弥天大雪。
陆温不答,只是伏地而跪。
他垂眸看她,伸手抬起她的下颌,一怔。
“怎么哭了?”
因从榻中起身,迎暗而来,她并未束发,任由垂顺的长发披至腰后,风儿一过,丝缕碎发拂面。
好似痛楚淋漓,她眸中两行清泪,落于苍白面容上,映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显得格外清绝。
“狸儿,拜谢殿下。”
她双膝触地,双手交叠于额头,佝着身子,连呼吸吐纳间都是轻而端谨的。
他见过她的柔软婀娜,见过她的眼含秋波,唯独没见过她峨眉颦颦,泪痕湿面之态。
她的笑靥已如春晓之花,灿极如辉,怎料这一滴剔透的泪珠,也化入了他的心头里,灼了他的心扉。
不知何时,他竟忘却自己的不能,悄然化作了对她的关怀与爱怜。
“为什么哭?”
她微仰着头,对他对视,夜露风急,泪露沾衣湿,翩然素色裙摆摇摇坠坠,映出淡而悠长的月光。
“多谢三殿下,还记得陆家,还记得陆家那些年抛洒的热血。”
每月初五,日渐深寒,长途漫漫,他又怎会因一处雪景,一处奇石,便月复一月,赶去十里荒山。
他的眉梢微微挑起,好似有些惊讶,单手支颌,**笑,懒散道:
“我刚救了你,你可别害我。”
她伏低身子,鼻尖触及青地,任由地上湿凉:“殿下之恩,任狸儿百死,也难赎了。”
夜深露重,厚雪皑皑,纷纷扬扬,她跪在地上,任由自己的脸颊被冻得通红,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兰亭这才见她,只着素衣素袍,应还是昨日风雪不大时所着旧衣。
今夜寒凉,若就此冷宿一夜,便是下了凡的神仙也要病上一病,当即眉头一扬,掀开软被:
“快上来捂一捂。”
他一顿,又觉此话有些越距,又补了一句:“雪停了再走。”
陆温一愣,脸颊浮起阵阵红晕,站起身,却不料因久跪,膝下酸软而脚步踉跄,竟扑进了宋兰亭怀中,她连忙跪在榻上,急急叩首:
“狸儿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宋兰亭端端正正的坐着,莹白如玉的一双手,将温暖厚实的锦被盖到她的肩头,淡淡道:
“这榻不算小,坐两个人足够了。”
陆温忙不迭又要拜谢,被他伸手一拦,咳笑一声,揶揄道:
“你也不算算,今**都拜了我几次了,我又不是什么菩萨,拜一次便能赐你些什么,你还是乖乖坐着吧。”
陆温被他三言两语,哄得心头那片哀哀凄凄如云开雾散,便也笑:“狸儿是怕与殿下同卧一榻,有些不成体统。”
宋兰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却是极温柔的:“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还能妄想一个不成体统之人,今日突然成起体统来了?”
陆温满面噙笑,柔声道:“殿下朝思暮想之人,是真的么?”
说起此事,宋兰亭眉头一蹙:“假的,可这次皇祖母是铁了心要操办我的婚事了,狸儿说,怎么办?”
陆温顾盼流转,明媚一笑:“这有何难,上元节后,小秦将军便要同詹事府,一同去往西北边境,慰问三军。”
“殿下时任工部左侍郎,自然要行往来调度之责,便是同小秦将军,一同入祁州又如何?”
“可我这差,是个闲差。”
陆温轻声道:“祁州苦寒,而殿下亲至巡边,一则是叫西北诸将,感念皇恩浩荡,二则,也是为殿下在军中,博个好名声。”
“三则,长路漫漫,这一去一回,便能拖上几月,殿下大可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