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陆温嗓音清脆:“若真有妖魔,大人夜不能视,该如何护我?”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真有妖魔,任凭你我通天之能,亦难逃毒手,不如就死作一处吧。”
陆温遭他一噎,白他一眼:“谁要同你死在一处!”
她虽嘴上不饶人,心中却微动,两指虚虚滑过他的手腕。
这人向来口蜜腹剑,九转心肠,夜宴司兹事体大,若真是个盲了眼的废人,如何陛下指派了他去?
他抓过虚滑过去那双手,问:“如何?”
陆温笑了笑,再度搭上他的脉搏:
“谢大人,我并非深通岐黄术之人,只是谢大人经脉逆行,全身穴道又似是被封闭了去,应当……”
他淡淡道:“应当什么?”
陆温叹了口气,道:“应当,这拳脚功夫,是半点……也比不得人的。”
她原以为他只是夜间目盲,却不知堂堂鼹人之首,竟真真是个弱质彬彬的书生。
难怪那夜她叫他飞檐走壁,他那番闪烁其词,原来真是个花架子。
若真去了迦蓝祭塔,他岂不成了拖累?
谢行湛却是不急也不燥:“是啊,我不谙功夫,耳聋目瞎,是个十足的废物。”
“谢大人的眼睛,是因幼时患疾,那经脉逆行、穴道封闭,也是幼时患疾所致么?”
他的声线清冽淡漠:“是。”
陆温一怔,愣在原地。
他的神情很平淡,可他所说的每个字都令她心惊。
经脉逆行,是受金针刺穴所致,而他百穴封闭,仅留生之一窍,难怪他身上触之寒凉,亦无法暗中视物了。
西屏夜雪,西风拂卷,雪似琼花,飘零凋敝。
他的肩头落了半朵琼花,不足片刻便消融无踪,他仍然穿着那件绯色锦鸡圆领长袍,身姿挺拔如覆雪青松,清寒而坚韧。
只是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因夜间不能视物而变得空茫。
“那我护你。”
她道。
低声喃喃,声线却明澈而坚定,似流火惑心。
他盯着流泻无声的夜幕,忽而觉得心中起了一丝细微的痒意,他笑了笑:
“你已无家族可依,无兄长可傍,如何护我?”
她垂目,并未答话。
而后有人策马提灯乘雪而来,雪落颈侧,悄无声息的融进那处莹白,透着撕碎疾风雪刃的利落爽拓。
她提灯在谢行湛眼前晃了晃,分明是对他之暗疾了如指掌:
“天黑了,我来接你。”
陆温立时放开他的手,隐在袍角下巍然不动,轻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他抬手接过徐颜昭手中琉璃灯盏,另一只手又来寻得她的手腕握紧。
她抬眸,首先嗅到的是烟火袅袅的味道,而清莹微弱的烛火后,照亮了那张昳丽明魄的面容。
他的唇角微微挑起,好似在笑。
“不是说护我?”
陆温惊诧。
他与她,向来只有利益交换,只有肉体缠绵,只有床笫间,他才会露出那样的柔情。
她又借着荧光去端详徐颜昭。
她是埋在阴影里的,所以总也叫她看不清。
徐颜昭话里带着笑,只是声音幽幽凉凉的:“看我作甚么?还记恨我丢你入玉清庵的事?”
陆温对上她清澈的眸子,淡然一笑:
“自然不是,玉清庵既是夜宴司对我的考校,那徐小姐自然是替谢大人奔走,就算怪,也是怪谢大人冷血无情,专欺负我这样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