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泠搁笔,点了点头,从旁侧抽出一叠纸张递了过去,严肃道:
“现已查清,心儿姑娘是被城西布庄家的吴家儿郎,花言巧语拐卖去了玉清庵,而玉清庵表面上是座佛堂,私底下做的是买卖暗**的勾当,其背后之人涉及朝堂的有东厂、詹事府、北城兵马司,右军都督府。”
“顺天府已将涉案之人扣留,所拐卖的女儿们都尽数放还归了家。”
陆温点点头,面色了然,只是她顿了顿,温声道:“杨大人,那些可怜的女儿家,可否不参与堂前公审?”
杨玄泠面色一紧:“这……”
陆温微微一笑:“我愿出堂作证,指证东厂提督郑元松,东厂秉笔郑引渠。”
杨玄泠道:“我自然知道陆姑娘你是好意,不想叫那佛堂里的女儿家名节有失,归家后遭邻里白眼……只是郑引渠已身故,而郑公他也……”
陆温蹙了蹙眉头:“怎么?”
杨玄泠道:“郑公忽然犯了疾,宫里来的消息,说是日日瘫在床上,已时日无多了。”
“啊,那还真是可惜了,不能亲自送他上断头台。”
杨玄泠怔了怔:“说起来,那日陆姑娘既见过郑公,可知他如何突然就发了病?”
陆温正襟危坐,柔柔一笑:“奴家怎知大人物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我听内宫里的小黄门所言,不像是突发恶疾,倒像是中了毒的。”
陆温怎会听不出杨玄泠的试探之语,面色淡然无波:
“那日郑公两鬓斑白,腿脚虚浮无力,我观之以是身有宿疾,然而却是中了毒么?”
“也只是猜疑罢了。”
他将头又埋回了案前书海之中,他直言郑元松身患恶疾,时日无多,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多余的表情,并未因郑元松之疾而感到意外,也并未因此幸灾乐祸,显出任何欣喜的表情。
全程都是漠然的、平静的。
但她若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反倒此地无银,毕竟,是她亲自敲的鸣冤鼓,也是她亲自牵出了这场风波。
而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巧合,东厂提督太监、东厂秉笔太监,都权柄滔天的人物,怎会在她入玉清庵后,就死的一干二净?
他大理寺,想来不过是她借以破局的手段。
但他到底官场沉浮数载,早知万事只可知其一半,另一半么,最好谁也别说,谁也别问。
于是,他又道:“若此案不公审,只怕是难以服众,不知陆姑娘可否识得一两个交好的,可劝一劝她出堂呈供?”
陆温当真思忖了半晌,笑了笑:“我尽力一试。”
那日东厂威逼之下,逃出的两名女子,可有一名,此刻正被长赢安置在外头里的私宅。
且听她言,她似是早已进了那腌臜地,所见所得,足以出堂为证。
谢行湛白日要上朝,待他那马车从宫里行驶至大理寺,陆温已在杨玄泠处吃了半日的茶了。
谢行湛才踏进大理寺的前堂,就单刀直入的往刑房的方向疾步走去。
杨玄泠与陆温看出他竟连官服也未换,肩上还飘着些冰粒子,便知他风尘仆仆,是连家也未曾回的,忙默不吭声的跟在后头。
这修筑迦蓝祭塔的队伍里大多都是些中年男人,因受了些刑罚,大多都躺在板凳上气喘吁吁的,有几个不曾受刑的,也是面如土色,大有死了算了的颓废。
陆温皱眉:“只是传了些闲话,也要受刑?”
杨玄泠面上挂着笑:“比起都察院,我大理寺的手段,那可真是下了凡的菩萨。”
紧接着,他使了个眼色,便有衙役上前几步,将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板凳上捉起来绑在刑柱上,邢鞭浸上盐水,在空气里虚虚挥了几大鞭:
“都察院谢御史、大理寺少卿杨大人,两堂亲审,你等不可有任何隐瞒。”
那老者怕极了,连连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