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一点。
他虽行事风流不羁,却同她恪守着君子礼节,且出人意料的为她脱了罪籍,使她免于红楼锦帐中日日受辱。
改换天地之恩,重于泰山,他既投之以桃,她自当报还以李。
更何况,他生辰宴那日,便没计较她是夜宴司指派过来的鼹人,如今时过境迁,她又未曾真正信任谢行湛,真正入了夜宴司。
她何不改换门庭,投入三殿下帐下?
于是她抬头,梗着一张雪白的颈,低低的,细细密密的啜泣起来:
“殿下,狸奴委屈。”
宋兰亭合上书,笑的风华浪荡:“你哭什么?”
陆温本就生的一张勾人夺魄的好样貌,又一双杏目红通,雪腻挺翘的鼻尖也红红的,抽抽嗒嗒着,呜呜咽咽着,怪惹人生怜的。
“狸奴也不想哭,但是狸奴掉入了别人设的陷阱,妹妹因我而死,自己也差点回不来了,现在想想,后怕得很。”
他抬手扶她起来,将她按在软凳下,自己坐回躺椅上,没倚着了,倒是换了手撑着脸,疏疏懒懒的样子:
“请你看戏吧,看什么戏?”
“呃……”
陆温呃了一下,是真惊了。
他怎么不接着问了?
他应当问她掉了什么陷阱?怎么就回不来了?又是谁设了陷阱才对?
她才好娓娓而道,痛斥谢行湛狼子野心,欺男霸女。
陆温啜嗫:“殿下……”
她顿了顿,换了副娇柔婉约的语调:“听殿下的,狸奴只要陪着殿下,什么都爱看。”
她总觉得他好像无形之中翻了个白眼,但她没证据,且当自己眼花。
他把那话本子摁在怀里,叹了口气:“现在的戏本子,一日不如一日。”
“以前还有红娘子出战嘉峪关,穆兰英守国门,沧海一声笑这类剧情跌宕起伏的戏,现在成日都是鸳鸯交颈缠缠绵绵的故事,俗,太俗!”
“……”
他这思想,转变的约莫快了些罢?
前一刻还疑心她是谢行湛的耳目,罚了跪了半日,怎么这会儿,突然说起话本子来了?
她心中哭笑不得,面上含情脉脉,一句话很是矫揉造作:
“一城烟雨一楼台,一花只为一树开,自古真心,最是难得,自古情爱,也最是难演。”
他挑起陆温那张微微泛着酡红的面容,盯着看了一会儿,啧了一声:
“那就请狸儿看一出,玉奴春,如何?”
她低眉顺目,眼波含羞:“都听殿下的。”
很快浓妆艳抹的戏子就上了戏台,铜锣一响,胡琴一拨,二胡一拉,旦角儿小生都一个个儿的上了场,咿咿呀呀的,水袖飞舞,剧情百转千回。
只是那小生看起来像是刚学的戏,脚步生疏,戏词儿也讲的吞吞吐吐,断断续续。
台上终于落幕。
宋兰亭有些意兴阑珊,仿若在叹好戏中人的哀情悲惋,他嗓音沉沉:“好看么?”
台子上的戏演到一半,她就知道,这出戏,是专门儿排给她看的。
玉奴春的戏简单,轻浮子弟爱上了风骚妖艳的妓子,携手私奔,一同雪中烹茶画黛眉,一同雨中嬉戏绘丹青。
女子天真烂漫,一往情深,那男子先前还痴痴恋着,久而久之,恩情渐薄,男子又只擅风情之事,意智颓颓,志向懒惰,很快便家业凋零,金银散尽。
男子不愿作营生,便猪油蒙了心窍,将爱妻卖进了**所,言道。
本就是妓,何怕旧业重操?
她抬眸向他,眼神黯淡:“殿下这出戏,是专门给我排的么?”
谢行湛是她梳拢夜的恩客,与她鸳鸯交颈,翡翠合欢,床榻上柔情绵绵,床榻下却叫她以身侍虎,亲自点她去了摘星司献曲,亲自将她送到了三殿下面前。
宋兰亭挥了挥手,戏台恢复了寂静,他轻轻笑了起来:“是啊,如何?”
天色渐渐暗了,她半副身子都没在落日熔金的余晖里,低垂的眸子里隐隐有水光浮动。
她的头垂的很低,声音也很低,倒是没了先前那个娇气造作的劲儿,只是听起来很悲伤:“殿下,是觉狸儿用情不一,对殿下不够忠贞吗?”
她揣摩良久,觉出这折子戏,应只是试探她忠诚与否的。
宋兰亭倒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哦,你喜欢的是我?不是那个四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