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眉目沉静:“没人不怕死。”
他低低笑了笑,眉宇间萦绕着冷郁:“那我就做第一个不怕死的。”
他的国度,他的人生,自西蜀灭,宠也好,辱也罢,恨也好,爱也罢,他只觉乏味,只觉孤冷,他唯一的乐趣,是折辱面前的女人。
可如今她却说,她不恨他?
他想,自己的数日辛勤,仿佛成了泡影。
他诱郑元松出宫,与谢行湛合谋收拢她为鼹人,将她引入玉清庵。
就是为了,叫她亲眼所见,身旁至交,满身鲜血,而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而她抱着那具已然冰冷的尸体,唤他:
“长赢。”
长赢垂眸,对上面前人那双如春如晖,如星如月,碧波荡漾的一双眼。
“如果你能将死囚换作我哥哥。”
她的目光满含期盼。
“那么,会不会我哥哥,也用死囚换了自己,使了一出金蝉脱壳,根本就没有死?”
没有死?
陆云涿没有死?
他微微一怔,眸中沉郁冷雾逐渐散去,露出光亮。
是啊。
他换出来的那具尸体,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连同原本那张看起来就令人生气的脸都被人毁去,难以辨认。
若他仔细想想,其实那具尸体,和陆衍也只有身形相仿,其他并不如何的像。
最要紧的是,陆云涿数度带兵围攻雁江,他多次与他交手,如何不知他身上藏了一件天下奇珍,是由一块熠熠发光,有暖热之效的红宝石,所雕刻而成的雄鹰。
可那具尸体,没有,他翻遍周身,也没有,只是那时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愤怒左右了情绪。
他太迫切的以为,他死了,他太迫切的想要他死,所以……
他闭上眼睛,唇角微微勾起。
他想,陆温是对的。
他又想,如果陆云涿没有死……
那他要找到他,找到他以后,杀了他。
“你在想什么?”
“啊。”
他抬起头,看到眼神澄澈的陆温。
他笑了笑:“没什么,一些小事。”
陆温轻轻点了点头:“陆家六十四口人,我敛了六十三具尸身,只要一日没有找到我哥哥的尸体,我便一日相信他还活着。”
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十分温柔,他笑眯眯对她说:“方才,是我对不起你。”
陆温撇了撇嘴:“长赢,我觉得你是好人,我不想与你为难,真的。”
他……是个好人么……
他是个阉人啊,身体残缺,没了体面,没了尊严,没了骨气。
死后骨肉捣碎成泥,当作养分,埋在汉安宫墙下那颗四月花开,沁人心脾,冰清玉洁的玉树银花下,便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他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慵懒道:
“我把你哥哥的尸体,煮成了肉汤喝下,你却觉得我是好人?”
“究竟是我不正常,还是你不正常?”
陆温何尝不知,他是在激怒她。
但这番话下来,也的确将她激怒得了七七八八,只是她心里再不是滋味,也知他这一日所行种种,断然不是他自己剖白的那样,是个阴寒深沟里的一滩烂泥。
她没办法因为这样一句话就判定了他为恶。
但她仍然要出了这口恶气。
于是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眼睛下,望着他的瞳孔,定定的不说话。
他愣了愣,竟然忘记推开她,她身上清冽如严寒霜花的味道,随着她与他越来越近,清香阵阵扑鼻,他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侧过脸去。
“你做什么?”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我想看看你有没有骗我。”
她如此答。
爽快得不像是在骗人。
他回过头,任由她盯着,他也回望着她,渐渐开始焦躁不安,心头燃起丁丁点点的小火苗。
她鬓边的垂下那丝丝缕缕的柔软青丝,她颈下那如羊脂白玉般,滑嫩细腻的肌肤,无一不使他心中那簇火苗逐渐扩大,燎得他的心口处,是又闷又烫,是口也干,舌也燥。
他的喉结慢慢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