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神采奕奕的观赏起来。
她浑身汗毛倒竖,冷汗濡湿了鬓边散乱的头发。
是了……是了……
宦官老而无子嗣,无所思更无所依,这是他一直藏在心底里的恐惧。
所以他不停的认“义子”,在一个“义子”死后,毫无悲伤,迅速换作旁人。
心儿不停的痉挛,仿佛失去了力气支撑,她不再尖叫,不再哭嚎,只是死死瞪着陆温的方向,眼神空洞,带着沉沉的怨气。
陆温死死的盯着面前鲜血淋漓的一切,将郑元松的模样刻进脑海。
他面色享受,在杀人的时候犹如登天极乐,心中并无一丝一毫对生命的敬畏,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他将那不足三月的婴儿血肉,囫囵的吞入了肚子里。
然后,舔了舔牙齿,笑容里带着饱餐一顿后的饕足。
这就是为奴为妓的她,她没得选择。
并非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救得了盛飞瑾,救得了自己,却救不了与她朝夕一年余的心儿。
她的心头泛起悲凉。
世间事并非只能用法条律令、三纲五常去框束其行,权利才是人人追逐的东西。
因为有了权利,就有随时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有了权利,就有了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的权利。
她救不了她,只能为她报仇雪恨。
那只指甲大小的蜈蚣,随着她掷出去的棋子,迅速的爬进了郑元松的血肉。
而她从长赢的身上,也只顺走了这么一件毒物。
西蜀擅毒,那楚氏儿郎与毒物相伴想是少不得的,她上下其手一番,只为借此寻一物防身,只是不知那蜈蚣,毒性如何,几时发作?
既是长赢随身所携之毒,想来是用以防身的,若说,什么法子最好防身,大抵就是先下手为强罢?
所以,那虫子,大抵也是个毒物罢?
夜深雾重,正这时,外头有人敲门,声音清冽,淡然无波:“义父,丑时至,该回宫了。”
郑元松听了这话,淡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一众暗妓,吩咐道:
“拔了这些女人的舌头,丢进笼子吧。”
外头的人低低应是。
郑元松掀袍起身,打开门,长赢在外提了一盏灯笼,为他照着路,又问了一句:
“这位陆姑娘,是陛下亲旨的臣子妻,如何处置,还请义父示下。”
那郑元松撩了撩袖袍,淡淡道:“是个麻烦事,也不必带进宫了,叫她自生自灭罢。”
长赢顿了顿,点头道:“是。”
待人走后,陆温踉踉跄跄的跪倒在心儿身边,她躺在满是碎玉棋子的地上,肚腹一道极为狰狞可怖的血洞,血和肠子流了满地,浑身都被流淌的血液浸湿。
她在地上不断的抽搐、喘息,她的神思异常清醒,她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逐渐溶解,会慢慢化成一滩腐臭的血水。
她双目迷离,似有泪水涟动:“经……字……”
陆温扶起她,问她:“什么字?”
她睁大眼睛,无神的望着她:“……抄……二十三……南华真经……共……”
她吐出一大口的鲜血,那张脸迅速灰败下去:“四十六两……给……妈妈……”
她竟真的以为,沦落玉清庵的这些日子,抄上一副字,就能得二两银。
那几个女子在一旁哭的声嘶力竭,薛羡儿怒气森森:“你不是说,她是你的姐妹么?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妹**?”
陆温看着她,一时难言。
“你连那娇蛮的大小姐都能救,为什么偏对她视若无睹?”
薛羡儿仰着面容,泪水在眼眶里泫然坠落:“这可是一尸两命啊!”
这世上能人为尊,庸者为卑。
她再次出手,只是这水榭亭中,多一具尸体罢了。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更糟,今日在场,除她之外所有人,都会被郑元松一一丢进兽笼,喂了蛇虫。
陆温的眼神漠然如霜雪:“你既如此为她鸣不平,将才郑元松在时,你怎么不鸣?”
她愣住,唇舌像是打了结:“我……我……”
那苏细巧冲上前来拉她,摇了摇头,眼神鄙夷,朝她啐了一口:“我们若有你的身手,早就带心儿姑娘杀出一条血路了!”
她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滚烫的热泪簌簌落下:“我们这些人的命,**得像根草……哪里值得她相救……”
薛羡儿拥住她,浑身颤颤,面色灰败:“苏姐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五名余侍卫进来将血肉尸首再度清扫了一遍,便提着刀,神色**邪的朝着那两个哭哭啼啼的暗妓走来:
“小娘子,反正都快死了,最后再跟老子快活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