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就像是被封住前路的马骡,后面就是万丈悬崖,顷刻间便会摔得粉身碎骨,成为一滩烂肉。
齐铁嘴极力维持理智,他唇瓣翕张,咽喉发出像被绳索勒住的嘶哑声音:“是!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可您为何......您又怎能将他们再次算计在内?他们已经逃出去了!已经逃出长硰城了!”
“如今您的一番计划,真真是精妙绝伦,可也残忍至极!您是要将他们再次卷进来......他们已经死了伙计,死了兄弟,死了父亲族人了啊!”
“您下令枪决他们时,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神吗?子弹贯穿他们的头颅,他们眼睛大睁,满是不可置信,他们直到死去都不敢相信您真的会杀了他们......您难道就没有片刻悲伤愧疚?您难道就不怕天理报应吗?”
“佛爷啊!我本以为您是有私心的,可事到如今,您的私心我竟看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您竟然可以用自己的命去与汪家,去与它博弈......即便是赢了,您又能得到什么?您连命都可以舍弃......”
张启山静静地听着他倾诉一样的话语,那双凌厉的眼眸依旧没有波澜,里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装不下。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再也没有退路,消极待命只会让九门、让他的族人成为他们案板上的鱼肉,而他又怎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雾气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他的语气依旧淡漠:“败者没有资格悲伤。至于报应?报应也只不过是输家自欺欺人的话。”
齐铁嘴掌心已经被指甲勒出血痕,他咬牙恨声道:“我不是您,我对枉死者有愧。”
张启山冷肃的面庞上因他这句话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他阖上眼长叹一声后,复又睁开,看向齐铁嘴的目光变得温和,就像长辈看小辈那般温和,他的声音甚至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八爷啊!您怎就这般天真了呢?何为枉死者?何有枉死者!”
“入了九门,这便是他们的罪。”
“当然,我们的罪,也会有人来定,只不过是生前死后,早晚而已。”
齐铁嘴几乎被那份宛如泰山一样的重的后路压得崩溃,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声凄厉,又无比苦涩:“山河无恙,天地清平过后,就没有我们这样人的活路了吗?”
张启山温和的目光变得极为冷沉,漆黑的眸光看着朦胧白雾,恍若叹息:“功是功,过是过,八爷您要记住,我们的敌人从来都只是汪家。”
齐铁嘴阖上眼皮,眼底浮现湿润,他知道一切皆已成定局,无论说些什么,都再难更改。
命,命啊!
这就是宿命!
白雾下的地面,用暗红血液雕刻的图腾红芒大盛。
张启山身上的暗红纹身也在此刻完全显露,上古凶兽穷奇在白雾笼罩下羽翼展开,栩栩如生,仿如下一秒便会从这具高大身躯一跃而出。
他迈开步伐,极为坚定地,眼底没有丝毫踌躇犹疑地,踏入这片灼热的温泉池内。
齐铁嘴眼尾划过一滴液体,他的声音缥缈,恍若呢喃:“您会后悔的,您这般做,到了最后一刻,您一定会后悔的,您死了,他怎能活?他该如何活?”
这话轻飘飘的话语,却是诛心之言。
“他”是张启山唯一的软肋,但软肋不足以让张启山停止这一切的谋划,他身上肩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他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
灼热诡异的温泉池水恍若成了一口煮沸的铁锅,灼热让齐铁嘴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急促地滚动着,话语全哽在喉咙口。
张启山陷入片刻恍惚,耳边蓦然浮现那陨铜幻境中“祂”声嘶力竭痛恨的话语。
“你会后悔的!会如同当初的穷奇一样,悔不当初!痛得神魂欲裂......”
直到如今,张启山也不知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此刻他就像一座荒芜的高山,沉寂。
温泉蒸腾的白色雾气逐渐演变成血红,那沸腾般的温泉池水也被血色弥漫......
“我曾经有过片刻,想要带着他一起归于寂灭......”
男人的声音带着绝然无望的空茫,在这片温泉蒸腾的血雾中回荡......
然而齐铁嘴已经听不清了,因为那像岩浆一样滚烫的血液已经涌入他的体内......
七日换血,转嫁长生。
血热则成,立于洪荒,隐于人后。
齐家他这一脉与今日,彻底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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