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毒为九幽教主创制,无色无味。施展时如雾露灌溉,自皮毛腠理而入,稍沾即发,中者五感俱失,与木石无异。”无忧解释道,“幸而此毒虽奇,非见血封喉,一个时辰内尚可救治。”
“威胁天子,伤我子民,是可忍孰不可忍!”无忧料理完解毒事宜返回御书房,进门便闻得林怀民亢声高论,“我们将父王身边的守卫增加十倍,让小妹多备些防毒解毒的灵药,外围再调三千禁军日夜层层围护,谅那邪教也动不得父王分毫。儿臣天明便率大军去踏平他们老巢!也好告慰亡灵,永绝后患!”
林修远未作声,只一直紧握着无忧呈上的香囊,指关节已然泛白。这香囊他就寝时如往日般贴身而佩,待闻急报起身时却已不知去向,原来竟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去。既能轻易取他随身之物,那这大内,他们又有什么是拿不到的?他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进来的女儿,示意她取阅适才落于御案上的那张纸笺。只见其上赫然写道:“字谕浣音国君:青阳之事不过我教补充存粮,何必大惊小怪。浣音的龙椅本教没兴趣,我九幽的一切更轮不到朝廷过问。识相的三缄其口,尚可相安无事,否则,血光之灾只好到君宫墙之内了。”
“若非九幽教今日之行但为威慑攻心,恐怕宫内已凶多吉少。”林怀翰忧道,“便是如小弟所言布置,父王的安全,也未必是万无一失。恶贼要除,但须先计议周详再动大军。”
“别的不说,仅那妖女来去无迹的身手,宫中便无人能及。而九幽教武功最高的教主与长老等皆为男子,那妖女显然不在其列。其下之人已是如此能耐,若他们前来……”董越面色凝重,“一旦逆其意,无论如何安排,陛下和诸位殿下只怕都难免要冒性命之险。臣惶恐!”
“九幽教主吕独行一代枭雄,不仅武功毒技独步天下,于奇门八卦、易容改装等术也极精,甚至兵法韬略也世罕其匹。他麾下暗箭伤人的手段往往匪夷所思,防不胜防。据微臣所知,历来那邪教宣言要对付的人无论防范如何周密,都未能逃其毒手,那还是武林中唯一可与之抗衡的莲花宫尚在的时候。”八卫中最年长的乔谌忧心忡忡,“当年大宋曾发精兵欲歼灭该教,结果吕独行千军万马中轻取上将首级,又夜行千里入大内胁迫天子,此后宋室再不敢问罪九幽。虽说泰山一役令它铩羽避居,但我浣音国力亦不能与大宋相比,若追究青阳之事,只恐整个皇室先难保无恙。臣无能。”
“若从其言息事宁人,苟且偷安,朕何以面对几百条屈死的冤魂,又算得什么万民之主!朕虽小国之君,却也有所不为。”林修远思虑已定,凛然道,“这毒瘤不除,百姓们不知何时又要遭其毒手,国将永无宁日。便是玉石俱焚,朕也要令凶手伏诛,绝不让浣音藏污纳垢!”他看向子女,“孩子,既为皇家儿女,只有委屈你们了。”
“臣请为三军先锋!”董越扬声道。
“臣等誓死护卫陛下!”天翼八卫齐道。
“义之所在,儿臣们万死不辞!”三位皇子相视一笑,胸中浩气激荡,俱无惧意。
“不到万不得已,还请父王切勿动兵。”无忧却道。
“你怕了?”林怀民狠狠瞪她一眼。
“怎么说?”林修远大惑不解。
“瘴谷易守难攻,又是九幽教经营多年的老巢,说是世间最凶险之地亦不为过。以不过习些普通拳脚的将士,去与那无所不用其极的邪教高手对抗,可仗者唯数量而已,以百抵一是何等沉重的代价!”无忧黯然,“若他们弃巢突围,流动突袭为患,我军断难于短期内歼之。以其嗜杀之性,所过处必将血流成河,鸡犬不留。此等生灵涂炭的惨景,更何以处之?”
“当战则战,哪有这么多妇人之仁!”林怀民不满道。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锄奸卫国,相信浣音子弟都是当仁不让的。我们只能争取以运筹帷幄,谋定后动来降低伤亡,但决不能退却。”林怀翰道,“小妹你素有决断,此番却未免顾虑太重。无畏之心,三军之力,何坚不能摧,何邪不能除?”
“倾我与国之力,最终荡平九幽确无悬念,何况还可联合中原与西域武林的力量。但今日之事,未必没有兵不血刃解决的可能。那等丧尽天良的邪魔,不值得将士们用热血与生命去搏杀,不值得百姓与皇室犯险。女儿想试着与魔鬼谈个交易,请父王容我几日时间,先莫提九幽,勿泄其密,并暂令围谷的军队后撤五十里以示诚意。”
“殿下您有所不知,吕独行从来说一不二,这笺上所言便如板上钉钉,只有依与不依两条路,不会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八卫中一人叹道。
“事在人为,不见得就不能让他开先例。”无忧明眸流辉,“战会令我国尸横遍野,但对元气未复的九幽教更没好处。他笃定在上位者必惜己命,不敢不从其言,怎知我浣音国中却是民贵君轻。若明我父兄心迹,吕独行只会比我更想谈条件。”
“兵者为凶器,朕何尝不晓。只是即使一时能达成什么协议,有这等魔头在国中,将来也难免祸害。终究不得不战,何如现在早做了断,也免贻祸子孙。”
“若不能永绝后患,那也不必谈了。”无忧一笑,“相安无事的前提,是他必须允两个条件:其一,交出青阳一案毒杀百姓的凶手;其二,只要我们不先动手,便永不得伤我浣音国民一人。若有江湖恩怨,只在江湖了,不涉百姓与朝廷。如此便容九幽在境,又有何妨?”
“若能如此,倒是不战而达战之目的。但这等魔头随时都能出尔反尔,纵然允下又有何用?”林修远皱眉。
“这倒不会,吕独行虽无恶不作,却是言出必践,一旦应允必不反悔。只是要九幽教妥协此等条件,实比登天还难。” 乔谌道。
“何况那妖女今夜禁宫之行,落尽下风的还是我们。”林怀瑾接口道。
无忧却微笑:“飞檐走壁,潜行施毒,本是他们所长,占尽上风何足为奇。这些手段取百十人性命简单,要奈何大军却不容易。”
“而千军万马,无畏之心,才是我们谈判的筹码。”林怀翰会意。
“董将军,用信雕传书瘴谷,几日可来回?”无忧转问董越。
“回殿下,七日足够。”信雕是浣音独有的一种雕类,驯服后可如信鸽般传书,且其飞行的速度、高度与耐力均远胜于鸽,箭矢难伤。只是信雕数量本少,驯养又有秘法,仅皇宫与军中有驯服之品。
“再给吕独行两日。”无忧望向国君,“父王,便以九日为期如何?”
“可行,准奏。”林修远颔首。适才让董越去传召女儿,看来那时她路上闻听事件大概便已有了判断,难怪一到便禀道已擅自令人拦下了宣召重臣的内侍。把消息封锁在最小的范围内,既增加了转圜的余地,也免得群臣过早涉险。以她思虑之远,他是可安心放手。“九日之内,一切由你负责,许便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