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似谢文文的珠圆玉润,也不似百里长洲的洋洋盈耳,而是空谷幽兰般叫人平白生出一股敬而远之的不可亵渎之心。
“属下明白。”说完,百里长洲便坐到了他的对面,两人除却是君臣更是多的时候是知己,是而在谢敬捷面前,他并非一直都恪守着身份表现的本分。
将桌上的竹简扫落在地,抓起一旁的密函同他一起细看起来。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内容,叫百里长洲瞳孔一缩,脸上的肌肉似乎都抽搐了一下。
“殿下啊……”他突然喊的如此婉转,叫对面的谢敬捷眉心一颤。
深知自己这好友是个什么习性的谢敬捷不应,只管叫他有话快说。
百里长洲捏着密函,望着他尊贵的世子殿下,吞吞吐吐许久才出了声。
“宁州那边的密函,说是……”后边的内容被他吞了半截,好似是什么难言之隐,虽然谢敬捷神色未变动半分,但深知自己世子喜恶的百里长洲不敢继续挑衅他的底线,只得如实禀告:
“说是三公子在宁州,还去了王家。”说起这位三公子,王府的宠儿,百里长洲就头疼,他替他的世子感到头疼。
同样都是王爷的血脉,世子殿下英明神武,就是郡主都知书达理,可到了这位三公子这,压根不像是一个爹生的,只因为太会霍霍了,显然的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混世小魔王,可世子殿下舍不得打啊,王爷打还要护,这就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自以为无人能够奈何得了他,谁都不放在眼里,嚣张跋扈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完全不是在污蔑人。跟在世子殿下身边的将领无不惋惜,世子殿下一人撑着偌大的北境,夙兴夜寐,宵衣旰食,要是三公子懂事些还能帮助殿下分忧一二,也不至于叫他一个人踽踽独行这么久,可奈何三公子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世子殿下的半点优点都没有学去,尽不知道在哪里惹了一身的坏脾气。
以前啊,在王府的时候惹了事王府上下都要替他善后,如今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一声不吭的就跑到了宁州去。跑来宁州去不说,还在宁州把他的恶劣发扬光大,使得百姓们怨声载道。
啧,瞧吧,无缘无故把人家戏楼砸了,人家苦主只差告到官府去了,如此无法无天下去,以后怎生是好?世子也终究会累的,哪里能一直替他善后呢?
对面原本静默的查阅着密函的人在听到谢敬丰的事后,终于是放下了手里的密函。
他皱眉看着百里长洲,宛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容浮现出了担忧与意外。
“他在宁州?”显然的,谢敬丰跑到了宁州去,谢敬捷也是不知晓的,他都不知道哪怕是王府上下就没个人晓得的。
那位三公子向来是恣意妄为惯了,要去哪里怕是也没有人拦得住他,居然千里迢迢的跑去了宁州,究竟是图什么呢?北境这么大,都不够他玩的?偏生跑到了宁州去,那地方将来可是要出事的。
百里长洲重重地叹息一声,这少爷不止是一声不吭的跑去了宁州不说,还住进了王家,王家啊,王家的身份如今在他们心中怪尴尬的,一来是因为同郡主的婚事,二来是因为他们查到的线索中表明,这王家或许与漕帮勾结。这要是最后当真追究起来,跟郡主的婚事怕是不得成了,不过,也不知那三公子怎么想的,居然还跑到了他们怀疑对象的家里去住着,这不送上门的把柄叫人抓么。
“是啊,来信说,在宁州的密探原本不知那是三公子,可三公子行事太过张扬,又易落人口实,且与王家来往甚密,加上他身边的人都是您亲自从军营里挑出去的护卫,他们也才确定了他的身份。如今他不光是已经住进了王家,在宁州的那几日,还闹了不少事,如今若非宁州的百姓不知道他的身份,怕是早就上书告御状了。”
百里长洲也不是夸大其词,谢敬丰什么性子,跟在谢敬捷身边的人多少都了解点,这信里所说,只有对的没有差了的。
百里长洲看着他的世子殿下,与他同样的年纪,却比他要沉稳内敛的多,不仅是因为身上背负的责任比常人重,更是因为王府的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是他的心结。
他纵容谢敬丰无法无天,自己宁愿去给他收拾烂摊子,也不会规束他的言行举止,更像是在让自己心安理得。
谢敬捷**眉心,虽然纵容他是真,可自己愁也是真。
“让人看好他,只要不太过,便由他去吧。”
听着世子的回答,百里长洲便只得暗自叹息,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只要不太过,便放任逐流,可这个不太过究竟在世子的心里是怎样的一个限制呢?反正迄今为止,没有人看到那个限制究竟在哪里。
为着大局着想,百里长洲并不觉得放任谢敬丰在宁州是件好事,依着他的性子,反倒容易坏事。
“不如劝说三公子回去?我们的人已经在查王家了,他留在宁州是不是不太妥当?”
对于他的提议,谢敬捷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并不能改变他的主意,对于谢敬丰,他有无数的耐心,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为他善后。
“他去宁州,或许是因为郡主的事情。”
百里长洲张了张口,但都选择了闭上。
郡主跟王家的婚事,不像是深思熟虑过的为子女的后半生考量,倒像是王府对王家的赏赐。
是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