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陆话里话外都是皇上对他的重视,可听在谢文文耳里,除却迟来的幡然醒悟又剩下什么可值得他念想的东西?
所谓迟来的深情比草都**,他算是明白的彻彻底底。也只有元陆觉得,这是天子的荣宠,当感激不尽,而不是有恃无恐。
他嗅着酒香,酒味并不浓烈,完全没有宫里的琼浆玉液好喝,可自己也不是很挑的人,能有的喝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神色漠然,就是语气都透着一股冷淡,好似,元陆口中的那位君主,跟他毫无瓜葛。“找我做什么?我不是活得好好的,难道此生就只能有北境一个去处?”
北境是他的家不假,可在他知晓一切真相的时候,就再也不是了,那不是他的家,他自然不会回去。
可除却北境,他那时居然找不到一处可去之处,最后也只得随遇而安。
元陆对他的态度生出不满,他明白谢文文为什么不回去北境,可,玩消失这一套还真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少年的性子有顽劣,更有任性。
“你别跟我岔话。”
闻言,谢文文委屈的瘪嘴,眉宇间透着一股阴霾。
原本不想说上这事的,可既然已经提及了,他也没法继续憋下去。
他因为这桩事,整整五年了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在游京的一日日都是他硬生生熬出来的!他怎能不怨?怎能不生恨?
“我乐意来这儿,北境有真正的世子,我去?我去做什么?回去了,叫那些臣僚怎么称呼我?二世子?还是二公子?真可笑。”
他紧紧的捏着酒杯,胸里满是怨气,如若面前的人不是元陆,他的话还要更难听。
以前他为了北境,学会了忍,对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卑躬屈膝,对那些看不起他的世子们委曲求全,可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顾忌的了,就是北境,他也全然不在乎了。
元陆听完他的怨怼,半晌接不上话,也不是接不上,实在是不知当如何说,如何劝慰。
谢文文的遭遇,他心疼,也无可奈何。
他原本不信世间的父母不爱自己的儿子,可,为了更好的儿子舍弃另一个儿子的事情也层出不穷,只是,悲哀的是那个人是谢文文。
北境王夫妇做出这样的事情,也着实是意外,可,未知全貌的他们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他也不能说,能对谢文文感同身受。
他长长的喟叹一声,在桌子底下的拳头松了又紧。
“我就知道你惦记的是这事儿,皇上不也说了,会给你另批封地,离开北境,但是,在你未及冠前,还是要回北境的,毕竟、那里是你的家,你也是北境的世子。”
谢文文冷笑,眼里满是轻蔑。“没了,家早没了,在他们骗我进京为质的时候就没了。”
家?他哪里还能有家呢?曾经他那么想回到那个家,为了回去,绞尽脑汁,为了回去,不惜以命相搏,可最后呢?却是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家就是一个笑话!
真可笑。
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人好似是醉了,也更加无所顾忌起来。
“你这喝的是什么?”
元陆看着他眼底迷离,神色恍惚,脸颊也升起了绯红,才发觉他一直往嘴里灌的是酒而非茶水。
“别喝了!”
他拉住谢文文的手腕,阻止了他继续给自己灌酒。
看着他如此糟蹋自己的行径,元陆眼底的心疼愈演愈烈。
初见谢文文的时候,他不过一个只会哭,成天叫着要回家的小孩,比他们所有进宫的藩王世子都要小,也不知道北境王为什么舍得把他送进宫来涉入龙潭虎穴,可后来他们才明白,谢文文,其实没那么多人心疼。
谢文文不觉自己已醉,倒是清醒得很。
他从元陆手里撤回自己的胳膊,衔着酒杯,似乎要把酒杯里的酒都要舔干净。
“见到你高兴,原本想着,能跟你喝上几杯,可你倒好,一来就说些不开心的事情,让人只得借酒浇愁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可遇到糟心事,万万不能少。
元陆倒不是故意提起他那些伤心事,只是,无可奈何的绕进去了。
见他已经呈现出醉态,元陆看不过去,从谢文文嘴边夺过酒杯,重重的掷在桌上。
“行了!就你巧舌如簧。”喝醉了也这么能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人有这一优点。
“你用我暗桩是怎么回事?怎么惹事了?”话题还是回到正轨,谢文文动用了他的暗桩,还是查到了已亡故的钦差头上,这件事可不是小事,要是他掺和进去了,皇上都保不下他。
元陆最担心的就是他惹上了人命官司。
明明是一个已经喝醉的人,可除了面态上,脑子比谁都清晰,元陆问什么答什么,也不见糊涂。
“我朋友,遇到点麻烦,我如今孤身在外,只得借用你的势力了。”苍城一带靠近元陆家的封地,自然有他在底下的安排。
早前元陆许他借势,只是担心他走投无路罢了。
听说不是他自己被卷进去人命官司里,元陆倒是松了一口气。
“嗯,只是你那朋友惹上的事情不好说,你且不要掺和进去才是。”他语重心长的告诫。
谢文文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办事一向妥当。”
元陆正值欣慰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把人引到山东卫武备司去了。”
“噗~”才喝进去的酒水被元陆喷了出来、毫无预兆。
实在是谢文文所言,太过骇人听闻。
他不可置信的瞪着对面的人,很怀疑他已经在说胡话了。
什么叫妥当?这就是他所谓的妥当?把人引去武备司?他怎么想的?是想铤而走险博取一线生机不成?可那些是什么人?是能被他耍进去的人吗?
“你做什么去把那群人招进来?你没事吧?”元陆只觉得自己今日前来,完全就是来遭罪的,心里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