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凝被噩梦惊醒,已经没有了倦意,跳下床塌,站在窗口眺望西天的星斗。
四月的山风穿室而过,吹得他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段凝伸手紧了紧葛布衣衫,竟然湿淋淋的,摇头苦笑,心想,一场噩梦竟换来这一身惊汗。看来今夜已无心睡眠了,不如踏月而行,消遣抑郁。心中想着,晚风又起,觉得寒意更盛,于是转身拣起塌上长袍,披衣而出。
屋外,乾坤清朗,月色如水。四月的蜀山葱葱郁郁,老林绵绵。晚风鼓荡山谷,墨浪翻涌,似浪吞吐,潮声时强时弱,蜀山八峰在**白色的雾气中凌空漂浮,恍若传说中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段凝盘膝坐在一块满是深绿青苔的巨石之上,望着夜色中浓雾笼罩下的云雾绝峰,念着峰顶那尊清丽脱俗的女子雕像,问着自己,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为什么在梦中落泪不止。紫冲又是谁,是她的名字吗?为什么她会不停地呼唤?一时间心潮澎湃,错综缠绵。
梦魇中的一切仿佛野兽般跃然而出,将他再次吞食。梦中的云雾绝顶,雾气缭绕,寂寞荒芜,除了哀号的狂风,其它便是毫无生命的石头。锋利如剑的狂风,将峰顶上石头风蚀的好像鬼怪。而那尊石像却是个例外,准确地说,它不应该被称为石像,更应该唤做玉像。它的质地柔和细腻,莹然似美玉,在苍白的月夜下,发出淡淡的霞泽。玉像容颜清妍,神色凄愁,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载着无边的忧伤。
段凝恍恍惚惚中发觉自己正站在一处暗角,呆呆地观望,一时竟看痴了,心中暗想,她有什么难事,竟让她愁眉锁心,如果能倾诉给我听,就是陪了这条性命,也要让她高兴。
痴想之际,脸上不觉微凉,似乎有水珠拂面。段凝不明白,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得什么水珠。四周寻望,却发现那水珠却是玉像流下的眼泪。
段凝心里一急,心想你为何如此伤心,莫非你有太多悲苦往事,别怕,我来帮你,只消你说出来,我一定会帮助你。想着抬腿迈步,可是脚下仿佛铸了金钢黑铁,只能怔怔地伫立风里,任风吹乱他的头发。
“紫冲,紫冲,紫冲――啊,紫冲,紫冲――啊。”凄伤的声音似从那遥远的年代飘然而至,在人世间回荡无穷。段凝侧耳清听,高声喊:“你是谁,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发生,为什么?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不会袖手旁观的,定会助你。”叫了半天,没有回答。“紫冲,紫冲――啊,紫冲紫冲-----啊。”凛冽的风唏嘘而过,将哀叹卷得格外高远悠长。
忽然,月色转暗,恶风更胜以前,墨黑似的云,潮拥而来,遮天避月,风中夹杂着石砾,所到之地,啪啪作响。一个婀娜的黑影缓步走来,在玉像下停立,寒眸生冷,厉声说:“你终是无法忘情,到现在还念着紫冲,哼,贱婢,没想到“枯石咒”封住了你的人,却未封住你的痴心。”
段凝此刻才明白,原来那唤声竟是玉像所发,听那黑衣女子所言,紫冲似是哀伤女子的情郎,可黑衣女子是谁,她为什么用“枯石咒”封闭那哀伤女子,“枯石咒”又是什么呢?
黑衣女又说:“紫冲不会回来了,即使活着,他也不会是你的,只有我,才配得到他的爱。可是你这个贱婢竟然花言巧语迷惑了紫冲,还生下了个孽种,最后还要鼓惑他离开蜀山。哈,哈,哈!”黑衣女子仰天一声厉笑,“紫冲死了,你的美梦破灭了吧,哼,是你让他死的,是你。紫冲,哈,哈,紫冲!你当时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啊,为什么甘愿为她活活焚身而死。你知道吗,我被封在寒冰里三百年,一时也未曾将你忘记啊。难倒我的痴情真得比不过这贱婢吗?”说着抬头望着玉像,冷冷地说:“今日我元神逃出寒冰,就是与你清算了这笔帐。”
段凝暗想,原来两人却是为了一个“情”字,心头又一转念,黑衣女子接下来要做什么?蓦得一道金光冲天而出,黑衣女子朗声喊道:“飞剑乘风,御剑天地,贱婢今日定叫你粉身碎骨。”段凝失声叫出,“蜀山御剑术,她是蜀山的人。不可啊。”黑衣女子一指玉像,金光穿像而过,轰然有声,响彻云霄。可那玉像却一如既往,丝毫未损。段凝眸本以为玉像尽毁,心神暗淡,忽见玉像无恙,不由满心欢喜。
黑衣女子微微发怔,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段凝高声问道:“前辈是谁?怎会我蜀山御剑术?”问了数边,黑衣女子才收回心神,望向段凝,看了一会儿问:“你是谁,什么时候来得,我怎么会不知道?”言词冷硬。
黑夜之下,段凝瞧不清黑衣女子的模样,不过就她刚才那一击功力已然不在恩师之下,料定必是蜀山前辈,心里虽然对她不悦,可礼数却不敢疏忽,躬身说道:“在下乃蜀山弟子段凝,来到这里已多时了。”
“来了多时,嘿,竟然没让我察觉,厉害。你是蜀山弟子,你的师傅是谁?一剑禅子还是云随子。”黑衣女子问道。
段凝暗忖,她竟认识师父和师叔,可为何师傅从未在我面前提到过此人,嘴上却回答,“一剑禅子乃我授业恩师,云随子是我的师叔。”
黑衣女子嘿的一声冷笑,“你师傅身子骨安好?”
段凝恭敬回道,“多谢前辈挂念,师傅他老人家勤于修道,身子骨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