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徐丽去世之后,云连飞便常年在外做工,云泥和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久而久之,除了这些,他们父女之间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系也变得有些尴尬。
说亲密,血浓于水当然亲密,但那份亲密之间总是透露着因为时间和分别而有的生疏。
云连飞在电话里叮嘱着,“你一个人在家多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来,我在这边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嗯。我知道。”云泥深吸口气,“爸——”
“怎么了?”
-我昨天看预报,杭州好像降温了,您平时上班多注意保暖。
云泥把这句话在心里酝酿了几遍,张口却是:“没事,我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好的。”
挂了电话,云泥躺在床上,心情有些复杂。
她在三中有一个朋友,叫方淼。
云泥见过她和自己父亲相处时是什么样,该撒娇时就撒娇,该闹脾气就会闹,爱意和关心都能及时告知对方,总不会像她和云连飞这样。
既亲密又生疏。
处处透着欲言又止的尴尬。
房间只开了盏小夜灯,一片昏暗,隔壁邻居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来。
云泥翻了个身,看见摆在床头柜上的全家福。
她伸手拿过来,指腹摩挲着照片里母亲的脸庞,忽然有些难过。
……
第二天一早,云泥在家里吃过早餐,出门时看见放在阳台上的两把伞,想了下还是收起来放进了书包里。
万一呢。
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还会有下次。
出了门走到车棚,云泥才想起忘记拿车钥匙,又跑上楼拿了钥匙,等到从小区骑出去已经快七点半了。
三中离她家不是很远,云泥每次都是骑自行车去学校。
暴风雨过后的城市焕然一新,气温也跟着降了几度,早起的风里少了燥热多了些凉意。
少女骑着车,蓝白色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风灌进校服又卷起她的长发,画面一帧一帧的,像是电影里的镜头。
云泥到学校的时候还不到八点。
高三的教室早在暑假之前就安排好了,理科二班在三楼,正对着水房。
她锁好自行车,书包拿在手上,三步并两步,飞快地上了楼。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方淼早早替她占好了位置,正在和别的小姐妹聊天。
见到她,人没动,抬手指了下最后一排,“老位置。”
云泥点点头,“行。”
方淼起身走到她面前,“老刘叫你来了之后去趟他办公室。”
老刘全名刘毅海,是二班的班主任,云泥放下书包,“老刘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没呢。”
“那我先去看看,试卷在我书包里,你自己拿。”
方淼甜甜一笑,“好的。”
刘毅海的办公室在四楼,云泥过去的时候,他正准备去教室,抬头见人已经到了,又放下手里的试卷,“你来了正好,跟你说个事,我这边有个家教的兼职,是你师母朋友的女儿,刚上初三,数理化都不是特别好,想找个老师周六补补基础,你师母跟人家说了你的成绩,对方还挺满意的,让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云泥都没怎么思考,“我没问题,谢谢刘老师,也谢谢师母这么关心我。”
她之前也找过家教的工作,但人家总觉得她才高中,在课程辅导上不如大学生更专业和全面,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行,就先这么说,我回头让你师母确定一下。”刘毅海拿起桌上的试卷,“走吧,回教室了,等会还有考试。”
“好。”
开学前两天都是考试,之后就是高一的军训汇演和开学典礼,高三不参与这项活动。
窗外“一二一”喊得正响亮的时候,所有高三生正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理科二班这节是语文课。
云泥听了半节课,伸手从包里拿手机的时候,摸到了放在包里的两把伞。
她这几天一直都带着这两把伞,平时上学放学的路上也都有意无意的在人群里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但自从那天在便利店分开之后,云泥就再也没偶遇过这两把伞的主人。
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找一个不没有任何有用线索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云泥渐渐放弃了能把伞还回去的念头。
周五那天,全校大扫除,方淼是班里的卫生委员,安排云泥最后和她一起倒垃圾。
等到两人从教学楼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暮夏的傍晚,夕阳的光芒层层交叠在云层之中,晕染出不同饱和度的光影,整片天空低垂,鎏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
方淼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头,边走边说,“学校附近好像新开了一家过桥米线,我们今天去尝尝?”
“好啊。”云泥对吃的没什么概念,一般都是能填饱肚子就行。
“那我们要走快点了,不然等职高和四中的放学了,我们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三中附近学校很多,每到下课放学外面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后来几个学校商量了一下,把上下学的时间错开了半个小时。
方淼说的那家过桥米线在街尾,位置还挺偏。
她们不赶巧,走到最后一个马路口时,对面职高和四中的学生放学了,学生如潮水般涌出来。
职高不像普高,对学生着装不作要求。
云泥看着穿着各式各样衣服,打扮新潮妆容精致的男生女生陆陆续续走出校门。
人潮都涌了过来。
她一边看路面上的车,一边去捉方淼的胳膊,温热的掌心猝不及防握住一片冰凉。
云泥猛地回过头。
男生穿着校服,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白T,右手抄在长裤口袋里,左手被她牵在手里。
他逆着光,停在来往的人群里,身形清瘦高挑,漆黑的眼里都是始料未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