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亲疏如一,无所不行,则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
——《资治通鉴》
二月杏花雨,庭院叠新绿。
东京城右掖门向南临近桥边的尚宅,白墙黛瓦,秀丽雅致,颇有江南味道。
今日春社,许多大户人家都放了园子,尚宅也不例外,园子不大,却是有凉亭有溪水,溪水里两只小乌龟欢快的游着,亭边梨树抽了花苞,眼瞅着就要开了,梨树下,一位穿紫色窄衫的男子鼻观口口观心,拿一把小蒲扇专心致志守着风炉上的小壶,旁边小板凳上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正靠着他吃点心。
一阵环佩叮当由远而近,织锦的折枝芍药襦裙映入眼帘,三寸绣花鞋淡雅秀气,鞋头上坠着两颗温润珍珠,男子拿扇子的手一顿,下一秒继续有节奏的扇着风。
胖娃娃舔了舔黏糊糊的手指,拍拍男子肩膀:“表叔,这是天章阁学士王大人的女儿王熙萌。”他仰起头奶声奶气的喊道:“熙萌姊姊好!”
“云起小郎君好。”王熙萌略施一礼,有些不虞的看看只顾低头盯着风炉的紫衣男子,“子书小王爷?”
听到她喊自己,子书俊无奈的抬起头应了声:“幸会。”
见他抬头,王熙萌先是娇羞的微微侧头避了一避,然后矜持缓慢的把目光移到子书俊脸上,这一移,便再也移不开了。
这位小王爷真好看啊,一身锦缎的紫色窄袖衫,衬得他面如冠玉、白璧无瑕,浓密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锐利冷峻,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清冷孤傲又贵气,真真画中神仙一般的长相。
子书俊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无所谓的又低下头,小壶里的水烧开了,他把壶提下来倒进旁边的汤瓶里,又从汤瓶里倒了一杯递给不停在吃点心的小胖墩尚云起。
“熙萌怎么一直站着呀?云起过来,把小板凳让给熙萌姊姊!”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走过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瓜子脸大眼睛,说起话来嘴角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靥窝,她是尚云起的阿娘,南嘉郡君李靥。
“阿娘!”“表嫂。”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站起来。
“云起乖,让熙萌姊姊坐你的小板凳跟你表叔聊天。”李靥招招手让尚云起过来,“阿娘带你去那边找妹妹一起吃点心啊。”
“那表叔聊完可以教我昨日没教完的剑术吗?”
“表叔今日没时间,他跟熙萌姊姊聊完还要跟念念姊姊聊,然后跟秋月姊姊聊……”李靥拍拍儿子的小脑袋,“等爹爹放衙回来,让他教你。”
尚云起同情的看向子书俊,表叔不容易啊。
“时辰不早了,大理寺还有个案子等小弟去处理。”目光扫过凉亭里一众正向这边张望的环肥燕瘦,子书俊紧走两步把汤瓶塞进李靥手里,又冲王熙萌一抱拳,“先告辞了。”
“表叔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尚云起迈开小短腿追上他,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出了园子。
李靥看看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尴尬的笑笑:“呵呵,熙萌,咱们去凉亭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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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尚云起气喘吁吁连追带跑,试图跟上自己表叔的大长腿:“表叔,你就这样走了,阿娘的相亲会怎么办?”
“我是真的有事。”子书俊放慢脚步牵起他的手,“并非有意辜负表嫂好意。”
“你就祈祷阿娘不生气,要不然我老爹一定找你算账。”
“……”子书俊没理他,过了桥拐进不远处的月牙巷,冲一位早就等候在那里的白衣男子走过去,“如何?可有异常?”
“暂时没有。”白衣男子小幅度的跟尚云起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马上就到午时了,若真是他干的,这会儿该有动静。”
“绝对是他。”子书俊很笃定。
两个人正说着,巷子里的一扇院门吱呀开了,里面鬼鬼祟祟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怀里抱着包袱,边走边四下张望,子书俊把尚云起背起来,和白衣男子一起跟了上去。
男人一路小跑,两个人运起轻功悄无声息的跟着,一路跟到城郊僻静处的一间小院,男人进了院闩上院门,满头大汗的挪开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拿起铁锹挖了起来,不多时就挖出一件带血的衣裙和一把匕首。
他先是从包袱里掏出一块木板和一根金钗,把金钗埋在刚刚挖出血衣的地方,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包,又把木板插在上面,跪在地上念念有词:“彩衣啊彩衣,我知道你死的不甘,可那天若不是你逼得太紧,我也不会一时错手杀了你……如今你已经死了,还是早日投胎个好人家~~你看,你先前要的金钗我也买了,这墓碑也按你说的写,可莫再纠缠我了!”
男人说完,把血衣拿过来,取出火折子就要点,一颗石子带着呼啸声飞过来,正正砸中他的手腕,男人痛呼一声惊慌失措:“谁?是谁?”
“我说怎么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杀人凶器,原来石小衙内还有私宅。”子书俊背着尚云起翻墙进了院子,“石志明,凶器血衣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你是那日大理寺的寺正?”被叫做石志明的男人瞪大眼睛指着他,“你跟踪我!”
“不跟踪你,怎能知道你的龌龊事呢?”白衣男子坐在墙头,闲适的晃着双腿,月牙一样的眼睛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我说要给冤死你手的女子一个有名分的墓碑,然后将她那天穿的衣服跟杀她的凶器烧掉。石小衙内真是个实在人,说什么信什么。”
“是你?”石志明疑惑的抬头,这张面孔他昨日才见过,一身白衣,道骨仙风的神仙模样,一语道破他的秘密,他还真以为自己遇见了什么世外高人,花了十两黄金买下所谓的破解之法,却竟然……
想到这里,他狠狠的盯着白衣男子,咬牙切齿:“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设计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