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府从来没有这般密不透风过,外头围三层,就连一只鸽子在墙边停下都被一枪打死。
反而府里头,偏院小角显得很寂静。
管家老杨头年纪大了,军统早就不让他忙里忙外,还算优待,闲养着而已,就住在这个偏院子里,这两日,老杨头多了个看管犯人的活儿。
那犯人就在偏院的地牢里,不见天日地关押着,老杨头只负责管着门钥匙,外头自有拿枪的守着,不需要他费什么心思。
这天夜里,袁野带着一个穿黑色披风的人偷偷进了府,那人蒙着半张面。袁野是趁着交接班的时候,有一个曾受过自己恩惠的看门兵的帮忙才把人带进来的,那人明日就要调走,今日是唯一可以见人的机会。
老杨头一见到袁野就笑:「少爷怎么来了?」
袁野不废话:「老杨,把门打开,我想见一见那个囚犯。」
老杨头脸色变了变,佝偻的身子更是缩了一下,恳求道:「少爷,老头我现在孤身一人,岁数又大了,您就让我安度一下晚年,心疼心疼我吧?」
「老杨,我不会带人走,也带不走,真的就只是见一面,说说话而已。」
「少爷,老爷最近越来越疑神疑鬼了,这些事情不干净,您就别掺和了!」
袁野见恳求无用,便换了一套说辞:「老杨,当初你儿子欠下赌债被追杀身亡,我是帮过你的,我这么说不是要以恩胁报,只是请你看在这点情分上,给我个面子吧?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会害你的。」
这话果然戳心,老杨头瘪了瘪嘴,看了看天色,然后从裤袋里摸出烟杆子来,点上,吧唧吧唧抽了几口,吐出烟圈,一咬牙:「成吧…就一袋烟的功夫。」
一面抽着,一面转身去开地牢的门锁,边开也边碎嘴:「要说这里头那家伙也真是狠,刚进来第一天就寻死,没有刀子就拿牙齿硬啃自己的手腕子,啧啧啧…手筋都啃断了…老头我活了这么久,没见过这么狠的。」
锁链窸窸窣窣的一下就掉到地上,老杨头开了门,便走到一边去,拿烟杆子指了指门,示意他们进去。
袁野对那人说:「许杭,我在这儿替你看着,有什么话你要抓紧些,被发现可不是好玩的。」
许杭脱下黑色斗篷,接过煤油灯,点点头就往地牢走下去。
这地牢的门在地面之上,台阶一路向下,铺满青苔,里头一点光也见不着,鼻息之间全是霉味、潮味以及血味。
显然这个地方荒废了很久,最近才刚刚开始用,角落的灰尘,被蜘蛛网查封的天窗,死去的老鼠和蟑螂的尸体风化干透,每一步往下走都好像坠入深渊。
煤油灯受不了这种潮湿,摇摇晃晃,总有想熄灭的欲望,终究是顽强地活了下来,直到走到地牢深处。
一点点光就驱走了所有黑暗。
许杭看清了丛林的现状。
他瘫跪在墙根处,右肩膀上被一根拇指粗的钢针钉在墙壁上,血从伤口处流出来,都已经开始结痂了。
两只手腕遍布着深深的咬痕,深可见骨的那种,血肉翻出来,因为化脓而留着脓水,经脉已经断,两只手废了,颓在一旁。身上更有大大小小的伤痕,脸上血污半面,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
真让人讶异,落到这种地步,都还没有死去。
丛林看清来人,极其虚弱地笑了一下,那嗓子像是腐朽枯木里的回音:「许少爷…能到这种地方来看我,也只有你有这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