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溪缓缓地绕过六户人家的小村庄。一直流到山外与小河流汇合。然后入大河大江,入海。完成了它一生淡水的命运。
溪水边的小村庄,叫金水溪寨。六户人家是一个祖太爷爷。全姓金。
因为贫穷,金水溪的儿女都出嫁。家里父母都过逝了的,也就不再回来。全是荒山草地。金水溪视野很开阔,一到冬天就是枯黄一片。春天,杂草丛生野花四处狂放。可是,没有人来欣赏的美丽。
金水溪最热闹,也是春节那几天。打工和嫁出去的儿女都回来拜年过年。年后,村民们陆续出去打工,金水溪就寂静了。
这些年,也没娶进来新媳妇。孩子,只有金凤凰一个五岁女娃儿。母亲嫌这里贫穷落后,在金凤凰有一岁半时离开,再没有回来。
金水溪离最近的大村子叫金坪,下坡要一小时的行程。
村中有一座金坪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周围的小娃儿都在这里上学。
金坪通车后,有条件的家庭,把娃儿送去完小。完小可以住校。
今天,在金水溪与小河流交汇的三岔口的小路上,一个男人两手提着包,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袱。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走着。走累了他放下行李,坐在路边的石块上休息。头上微微的出了汗,他偏头对背上的娃儿说:“瑞祥,那边看。”男人指着斜对面山坡的前方:“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包袱里大概有两岁的娃儿,伸了头出来,向前看着“嗯”一声,又缩了回去。
“走。”男人站起来。提上行李继续向上前行。
“是家旺回来了?”男人提着行李,背着娃儿低头走着,听到问话。“爹。”男人金家旺抬起头,看是老父亲拿了一根扁担站在他上方前面。
“还有二十多天才过年,怎么现在就回来了?”金老父亲走过来给儿子提上行李:“放下,我给挑。坡上看着是你。”
“哎。”金家旺提着另一包行李放下,对后背的娃儿说:“瑞祥,这是阿公,叫阿公。”
“阿公。”娃儿露头出来喊了一声。
“怎么还带个娃儿回来?”金老父亲把儿子行李挑在扁担上问。
“爹。回家说吧。”金家旺问:“娘和凤凰都还好?”
“好。”金老父亲挑起行李就前面走。金家旺背上儿子金瑞祥后面跟上。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家,五岁多的女儿金凤凰对父亲不怎么热情。就是淡淡的喊一声:“爹。”
“不是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才过年吗?怎么回来这么早?公司挎台了?”金老母亲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金家旺解着后背包袱。“娘,”金家旺扯着背带说,“给接下娃儿。”
“娃儿?”金老母亲质疑道,还是走过去抱住儿子背后的包袱。
金老父亲把行李放下来。
金老亲母把包袱转过来看。
“娘,他叫瑞祥,两岁多点。”金家旺从母亲手中抱过娃儿。把包着娃儿的小被子给脱下来问:“瑞祥,要阿尿不?”
“嗯。”金瑞祥打量着这破烂陌生的家,他点一下头。
金家旺就先带儿子去上厕所。
金老母亲看着老金老父亲,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去给火炉加些自家烧的木炭。
上好厕所,金家旺火炉上水壶里倒了半壶水在盆子里,他给儿子和自己洗洗脸。
金老母亲问:“饿不?给你们先煮夹(碗)面。”
“没饿。”金家旺给儿子擦着脸:“阳光吃了,我们坐车到金坪的。”才对儿子说:“这是阿婆和阿姐。”
“阿婆,阿姐。”金瑞祥看着金老母亲和金凤凰。
“哎。”金老母亲对儿子说:“你收一下你的行李吧,我去煮夜饭。凤凰,”金老母亲喊着孙女:“带着阿弟烤火。”
“嗯。”金凤凰应着。
金老母亲去厨房。
“瑞祥喝口水。”金家旺给儿子喂好水,开行李包,拿出一包糖出来给女儿:“凤凰,带老弟一起烤火吃糖。爹收一下东西。”
“哎。”五岁多的金凤凰一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糖,一手也牵着了这个弟弟。两岁多一点的金瑞祥,就这样得到了金家人的认可。
金家旺安顿两个娃儿坐好,他打开行李包收拾东西。金家旺忙着,金老父亲担水桶挑水去。
“爹,”金家旺停下来,去拦住父亲:“我去挑吧。”
“你收你的东西吧。”金老父亲挑着水桶:“我还要到地里扯蔸(颗)白菜和几个萝卜,做夜饭菜。”
“哎。”金家旺就不强求了。刚满六十的父亲身体还硬朗着。
金凤凰与金瑞祥边吃糖边看父亲从行李包里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拿出来,整理放好,收到房里去。
金家旺与女儿金凤凰的母亲是打工认识的,在怀孕有四五个月时,金家旺带金凤凰的母亲一起回来过年。
在家摆了两桌酒席请村里人吃餐饭,这婚就算是结了。也没到乡政府登记扯证。金凤凰母亲是邻县的,金家旺也没问清楚是哪个乡哪个村。他们商量等娃儿生下后,再回去认亲。要不,娘家要彩礼,金家旺也送不起。金凤凰母亲给家里写信。说过年加班钱多,就不回去了。
年后打工出发。金凤凰的母亲就留了下来。六月份生下女儿金凤凰。金家旺过年回来时,女儿都有七个月了。
金家旺对金凤凰母亲说:“你们村一起打工的姐妹对你娘她们讲,你结婚没打工了。问到我,我声都不敢做。怕你哥和你们村里人打。”
“没讲就没讲吧。”金凤凰母亲说:“等以后我们日子好过了,自然什么都好了。”
“嗯。”金家旺觉得很是对不起妻子。
年后,还是金家旺一个人与村里兄弟们一起出门。金凤凰的母亲就在家与公婆一起带着女儿。
又是过年,金凤凰一岁半了,金家旺与村里的年轻人又出门去打工。金凤凰的母亲还是一样的留下来。可是,过完农历三月三,她对金老父亲和金老母亲说:“爹、娘,凤凰有一岁半了。我还是出去打工去吧,窝在这山里也没个出路。”
“好吧,”金老母亲说,“那你到了广州,去找找家旺。”
“哎。”金凤凰的母亲收拾一个包。第二天就走了。那时金凤凰还哇哇地哭,不想母亲离开。
金凤凰的母亲把孩子就留给了公婆。这一去就没有音信。
金家旺也是回来过年,一家人才知道金凤凰的母亲,丢下孩子离开了这个家。
金家旺与金凤凰的母亲也没有登记结婚。别人嫌弃这里贫穷,要走了也就走了吧。
不过,金家旺在打工的几年里,也打听金凤凰的母亲。认识的工友们也没见到金凤凰的母亲。
金凤凰对母亲是没有记忆,每年也是过年这几天才会见到父亲。然后又是一年的等待。没想到,父亲今年提前回来,带回来两岁多的弟弟。
金家旺收拾好衣物,把买回来的一些干蘑菇、干鱼之类,拿去厨房。金老父亲挑水洗菜回来后,他们就一直在厨房没有出来。
金家旺告诉父母,儿子金瑞祥的情况。听完后,金老母亲叹了口气:“都是穷给害的。”就割了一节灶火头上刚熏的腊肉。
一家人一起吃晚饭,金老母亲把腊肉撕得细细的,先给金瑞祥喂饭。金凤凰自己吃,金家旺和老父亲喝点酒。
金老母亲给金瑞祥喂着饭:“家旺,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凤凰端午过后满六岁,农历五月初八,阳历记不清,你去把两个娃儿的户口给上了吧。九月开学,送凤凰去上学。要是不读书,一辈都走不这深山。现在,我们不做睁眼瞎。”
“好。”金家旺说,“我们金水溪的公章都是爹拿着的吧。等下我写个证明,爹给盖上章。明天我再到金坪村部去盖上章,再到乡派出所去上户口。”
“我和你一起去。”金老父亲说,“村里那些干部可能不认得你。”
“好。”金家旺与老父亲干了杯子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