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男人半张脸藏匿在微弱的光亮之中,半张脸在黑暗里,恍若庙宇里神佛的金身,高挺的鼻梁,低垂的双眸,以及紧抿的双唇,纵然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画师,也难以勾勒出他这般巧夺天工的五官。
男人轻嗯了声作回应,唇边的笑意消失了。
时语冰眼里沁出眼泪来,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容王殿下恕罪,殿下嘱托的事我实在办不成,求殿下想个法子带我出宫,远远离开皇帝好么?”
“哦,宫里头不好么?”男人的声音平和无起伏。
“宫里头好,宫里头什么都好,活在皇宫里做主子才是真正地享受着人间的富贵。”时语冰哽咽道,“可是我、可是我、这身子,受不起这泼天的富贵。皇帝是真会杀人,我的贴身宫女夕儿,就无缘无故叫他赐死了。”
她看似还算清醒,其实已经语无伦次。
黑暗中男人启唇,“不止皇帝会杀人,我也会杀人。可他不杀自己的女人。”
时语冰松开了手里抓着的云锦布料,侧过身背靠到殿门上,迷迷糊糊轻咬自己的指尖,“可我觉得他有朝一日会杀了我。自从夕儿走后,我日日寝食难安,夜里做梦都是她的模样。如今我见着萧叙都觉得毛骨悚然。”
“若不杀那个宫人,秽乱后宫的罪名怕是会落到你头上。”男人声音温和,如夏日山涧流淌的小溪,听着叫人身心舒畅。
“我知道,我知道。可还有一事。”时语冰哽咽道,“若揭发出来,不但我的命保不住,连刑部尚书和容王殿下你都可能受牵连。”
她擦拭了眼角泪水,将心中所想尽数倾吐。
“何事?”
“李沼不是入狱了么?他的夫人苏瑶曾是我在教坊的旧相识,我怕自己救不出李沼,苏瑶便将我从前的事尽数抖落出去。到那个时候纵使皇帝留我一命打发去了冷宫。丽嫔、蓉嫔非弄死我不可。”
“你心里头事可真多。”男人感叹道。
时语冰垂泪哭泣,脑子里嗡嗡的,好容易才分辨清楚男人说了句什么话。“可不是么?这都是近日来我伤心烦恼之事,像是几座大山压压在心间叫我喘不过气来。”
锤了捶胸口,捶不散纠结的郁气,时语冰抽泣着继续道,“如今我真真是骑虎难下,求容王殿下想想法子救我摆脱皇宫。即使叫我今后在王府为奴为婢也愿意!”
殿内静默片刻,门外廊下有宫女行过,遮得透入木门镂空里的烛光时隐时现,时语冰扶了扶额头,觉得脑子越发混沌恨不得一头栽入软绵的床榻睡个天昏地暗的,可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只能晃了晃脑袋,维持着仅有的一丝神智同容王说话。好容易逮到秋猎的机会,容王不时常在皇城里头,错过了这次怕是没机会再说话。
“为奴为婢也愿意?”男人揶揄道,语调十足轻佻暧昧。
“愿意,我不要再在皇帝身边了,他实在是个太可怕的人。”痛苦的嘤咛声伴随着哽咽,声音轻弱却叫人听得揪心。
“那做容王侍妾也愿意了?”
“啊?”
高大的身影往前一步,时语冰尚存一丝理智,慌忙推拒抵挡,掌心才抚上锦袍上的刺绣,一双细腕被捏住了,“愿不愿意?”男人逼问道。
“......”时语冰心中纠结,容王和皇帝是亲兄弟,出身于皇家位于塔尖而上的人都是高贵不仁的,她现在是给皇帝做妾,出路是给皇帝他弟弟做妾,这依旧没逃出来啊。不论容王用什么法子将她弄出去,若是被发现了又是一重重罪。
她有几条命够皇帝杀的?
“我就当你愿意了。”男人轻笑了声,不等她开口便俯身堵住了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