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姬嫣百无聊赖地倚在梨花荫檐的水榭边回廊底下,为池中游来游往的锦鲤投食。
一把饵料撒下,五颜六色的鲤鱼争相跃出水面,场面热闹欢腾,水珠四溅。
“殿下。”翠鬟、璎珞一齐行礼,声音打断了姬嫣的发呆。
她坐在栏杆上,回眸过来,王修戈已经拾级而上,走到了近前,不待姬嫣有所反应,他挥袖道:“都下去,孤与太子妃有几句话单独谈。”
“是。”两个丫头便颔首,福了福身子离去了。
姬嫣要起身向王修戈见礼,他手一停,道:“不必,你坐着就是。孤还有事,话不多言。”
姬嫣点了下头:“殿下请讲。”
王修戈身量高,原就比姬嫣高出一个头,这般站在她的面前,只能垂下目光去俯视她,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姬嫣的求去之意,蹙了眉梢道:“枝儿的伤势已有大的好转,太子妃预备何时,向皇上皇后奏请,准允她正式入东宫?”
姬嫣微微一愣,但很快平复了心境,她无法再泰然地坐着等着太子的训斥,起身行礼:“臣妾已经拟好了奏疏,枝儿娘子对殿下舍身相救,有功于大靖,不如,先为她定下昭训的名分,殿下以为如何?”
王修戈道:“先给孤看。”
“自然,”姬嫣轻声道,“臣妾这就让嬷嬷取来,容后送到殿下的书房。”
王修戈盯着她,抿唇不说话了,神色复杂。
姬嫣在此如坐针毡,不愿久留,多一刻都是往心口凌迟一遍,折起了唇角曼声道:“殿下如无事,臣妾便先行离去了。”
但王修戈却唤住了她:“太子妃。”
姬嫣交握的双掌轻颤,不得已转身回来,“殿下还有吩咐么?”
风一拂,她前额的碎发如水波般舞动,细密的睫影下,被掩藏起来堪比秋水的明媚澄湛的眼波,泛出微微润光。
王修戈望着身前恭谨、端方、进退有度的太子妃,漆黑的眸中有一瞬间的怔忡,接着他收起了眼底情绪,“枝儿,不止是战场上对孤有救命之恩,从前,孤曾经被罚在掖幽宫禁闭,是她每日爬进不透风的禁宫中照顾孤,足有三年,论相识早晚,孤与她在你之前。孤承认,孤心中只有枝儿,对你难免有失偏颇。”
姬嫣垂下的面往一旁不着痕迹地扭过了些,用了无数的法子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可心底还是因他三言两语刺疼。
她真的没有奢望他的心了,他又何必还要到她跟前讲述她和潘枝儿的恩爱过往?她不想听,是真的痛,难道他除了爱着别人,也一点都不体谅曾也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她吗?
王修戈所想是,太子妃心里难免因枝儿后来居上不服,他须得向她解释清楚,他与枝儿才是认识在先。
姬嫣微微颔首,“殿下不必向臣妾解释什么。殿下的事,只须说,臣妾能做到,一定为殿下做到。”
她稍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瞳仁中如泛起一丝波澜的王修戈扯出一丝笑容:“恭喜殿下寻回心上人。臣妾告退。”
她快步消失在了廊腰尽头,芳踪不见。
王修戈等到她身影消失,目光转到栏杆上,铁盒子盛的饵食被她仓促离去间撂下了,他看了片刻,不知怎的,自己走上前将铁盒子拾了起来,手里抓了一把饲料洒进水里,顿时游鱼涌动,如越龙门,红色的尾挂着水珠在太阳的照射下焕发出彩色的光。
他能感觉到姬嫣心里的不快与烦郁,但是他给了机会,这么久了,她从来没有向他提过离开。显然她是没有这个意思。
他准允了她这个权利,她不行使。
那么从今以后,他便不会再让她走了。
……
姬嫣办事周全,回去之后将拟好的奏疏盖上红印,命璎珞交给王修戈。
璎珞一走,屋子里没了人,叶芸娘放下手中点灯的蜡烛,紧皱眉头说道:“娘娘,您真要让那来历不明的潘氏名正言顺地住进东宫?”
不论怎么说,叶芸娘也是千年世家出身的老仆,嘴里断不会不干不净的,但对这明显矫揉造作,装得一手好白莲的潘氏,叶芸娘是打心眼里厌恶,甚至深恶痛绝,以为她在太子怀里撒个娇说几句软刀子挑拨离间的话,实在可恨可杀。
姬嫣道:“她不是早已经名正言顺地住进东宫了么。”
太子出征北夏,五万兵马大胜北夏,却敌七百余里,使得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归金陵,天子问赏,太子并没有索要任何赏赐,只是走哪都不忘带着他的心上之人潘氏,没有人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不只东宫,只怕宫里头早都已经认可了潘氏早晚会得到的名分。
太子本来就不爱太子妃,三年无子,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如果不是顾念姬家和姬相的面子,皇上应该也早就为太子择选嫔妾了吧。
奏疏上达之后,袁皇后那边有了准允的批复,便照宫中礼制,让潘枝儿正式过门为昭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