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立良久,她挪动脚步缓慢但坚稳地走向殿门口,屈指在门上轻扣三声,厚重的殿门当即应声被推开,掌宫姑姑卿云带着御医候在廊下。
丁明锦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进殿。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御医踱着急促的脚步奔过来,跪伏在地悲声禀报:皇上驾崩。
“常总管,报哀吧。”丁明锦迈过寝殿高高的门槛,对迎上来的御前总管大太监交代道。
常海低低应声,转身去安排诸事。
少倾,空寂悠远的钟声穿透雨幕,远远传入丁明锦的耳朵。她就这么静静矗立在廊下,浑然不觉身后的殿门有人进进出出,处理着江仲珽的身后事。
“娘娘,起风了,小心被雨淋到。”
丁明锦闻声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大半裙裾已经被打湿。
“不必传轿了,咱们走回去吧。”她索性道。
卿云犹豫地看了眼明显变大的雨势,终还是顺着她的心意点了点头。
长长的宫道上,滂沱的雨势让眼前的可视距离非常近,丁明锦撑着伞在雨中踽踽而行,回到坤宁宫时,肩膀以下已然被雨水打了个透。
屏退送来干净衣物的宫婢,卿云抿着嘴一声不吭帮她宽衣,触及到她冰凉的手臂,忍不住红着眼睛问道:“姑娘,冷吗?”
丁明锦愣了愣,浅浅一笑,道:“不会。”
走过这些年数不清的无形风雨,她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是冷了。
*
隆裕帝驾崩,宗人府、礼部、内务府会同操办国丧,皇后丁明锦悲痛过度,又淋了大雨,当夜便病得神思不清,数度出现病危之兆,太医院三人一班轮值,整整七天,才将皇后的病况稳定住。
二十天后,梓棺离宫移往寿山皇极殿,择日入葬。
皇后强撑着病体赶来送梓棺最后一程。
其后便是新皇登基等诸多繁琐事宜,待到太后的宝册宝印交到丁明锦手里时,她接受了新帝提出的临朝听政请求,却坚拒了用制。
“娘娘,冷宫那位闹绝食要见您。”甫一下朝,卿云就走上来低声禀报。
丁明锦抬头眺望了一眼冷宫的方向,淡淡道:“嗯,是该去见她了。”
皇宫东北角的北四所原本用来堆放杂物,距离住人的宫殿非常偏远,景元帝时期某位妃子与侍卫私通祸乱宫闱,被关押进北四所,至此,这里就成了冷宫。
如今,这偌大的冷宫里,就只有丁明媚一个被圈禁的。
这已经是她绝食的第五天了,每天仅靠喝一点水支撑着,毕竟她的目的是以此为要挟见丁明锦,而不是真的求死。
听到院中传来的通报声,已经脱力到几乎起不来床的丁明媚仰望床顶破烂的帐幔,得逞地扯了扯唇角,挣扎着起身去够床头矮桌上的茶壶。就在她的手指马上要勾住壶柄的档口,门口挂着的粗布棉帘子被挑开。
丁明媚应声看过去,被门外透进来的阳光晃得眼前一阵花白,竟不小心失手将茶壶扫到了地上。壶盖摔脱壶身,仅剩的一点冷水在地面上洇出一小块水渍。
尽管她掩饰得很快,但丁明锦还是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懊悔。
紧随而来的掌宫太监指挥人将大椅抬进来,放在靠窗最明亮的地方,卿云低声交代了两句,少倾,所有人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丁明锦提起袍摆在大椅上坐定,好整以暇看着自她进门后就未置一词的丁明媚,“我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北四所的窗纸用的都是最下等的糙纸,很是不透光,屋内终年暗沉沉的。尽管如此,也足够她将大椅上那人华贵的朝服看得清清楚楚。不只是用眼,而是用心。从皇后到太后,那一袭凤袍代表着一个女人至高无上的尊荣与权势,她苦心孤诣谋求多年,凤袍上的每一针每一线几乎都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这身华袍本该穿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