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给她的地址,巧了,正是她跟宋尧山举行婚礼的许氏,想着是因着许飞的缘故,他们班聚会也就定在了那儿。
谷陆璃晓得成年人的同学聚会玩的都是些什么花样,无非是吹嘘显摆、互相打脸,她便也不怎么着急了,特地化了妆又挽了发,换了身束胸掐腰露腿的黑色小礼裙,耳坠长流苏,脚踩高跟鞋,越发显得整个人高贵冷艳,不像是接人的,倒像正经赴宴的。
她到的时候,饶是许飞家的酒店隔音效果良好,人站在门外,都能听见306包厢内一众人正闹得欢,她礼貌性得先敲了门,再拧开门锁,一推,屋里霎时静了,十几双眼睛齐齐盯着她,气氛陡然诡异起来。
“还——还真是谷陆璃?!”
正对她坐的一个男生抬头登时“嗷”了一嗓子,谷陆璃跟他遥遥点了个头,那人便受宠若惊似地抖了一下,她视线绕过一众人径直去寻宋尧山,谁也没再搭理,端得是当年传闻中高岭之花的人设。
“嫂子!”许飞被个男人正压在拐角里劝酒,见她进来,推开那人就喊,“尧山在这儿呢!”
谷陆璃这才唇角微微一动,浅浅冲他扯出朵笑,朝他袅袅娜娜地走过去,耳侧微微晃动的流苏映着头顶的冷调灯光,越发衬得一身黑衣的她肤如凝雪、白皙透彻,像是雪山上的神女,美得冷冽脱俗,不容亵渎侵犯的模样。
四座又齐齐倒吸了口气,于安静室内格外明显。
谷陆璃默不做声地绕过大半个长桌,径直去最角落里找宋尧山。
宋尧山侧身躺在沙发上,已醉得神志不清,闭着眼睛不住呢喃梦呓,他身前桌面一堆空酒瓶,红的白的啤的种类齐全,眼镜掉了,西装外套也被他脱了,揉成一团垫在身下,露出左臂上那一条一指长的刀伤,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在酒精作用下,愈加鲜红,像是随时要崩开似的。
谷陆璃心尖尖上登时一跳,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宋尧山。”她盯着他手臂上那道疤,嗓音下意识就放得又轻又柔,喊了他一声,“醒醒。”
宋尧山眼睫虚眨,无意识又轻哼了一声:“阿璃,对不起。”
谷陆璃五味陈杂地看着他,竟就跟个醉鬼开始搭了话,微微拖了话音,颇有些头疼道:“行了,原谅你。”
这一屋都是他同学,若是闹得太难看,等宋尧山明儿早醒了,一张脸就不用要了,结果她一出声,宋尧山反应却更大了:“学姐!对不起!”
谷陆璃:“......”
周围一对对眼睛都盯着他俩瞧,谷陆璃这辈子没伺候过酒鬼,也不知是该学电视上一样一桶冷水下去泼醒他,还是该照着他左右脸扇上七八下,她无措地愣了一愣,满眼晃得都是宋尧山手臂上的那道伤,突然就认命了。
谷陆璃俯身一手环着宋尧山肩头想将他往起抬,一手拽了他胳膊,却不料下一秒,宋尧山迷迷糊糊间,空着的那只手就势搂上她后腰,将她直直往下一带,猛得将她带趴在了他身上。
谷陆璃遂不及防闷哼一声,侧脸贴着他胸膛,就觉宋尧山另外那只手也从她掌间脱了出
来,一把环上她的肩,将她死死扣在了胸前,还不忘闭着眼睛又带着哭腔喊:“学姐!我错了!你别不理我!你别走!”
谷陆璃:“?!!”
一屋人见状都在大笑起哄,只许飞惊得都快跪下了,眼瞅着谷陆璃都懵圈了,生怕她跳起来左右抡上宋尧山俩耳光。
谷陆璃这辈子头一次与一个男人贴得这般近,脸颊让他胸前肌肤的温度烫得快要烧起来,鼻息间缭绕着他身上夹裹淡淡酒气的薄荷味道,整个人愣在他坏里,连心都在打着颤,心跳骤然加速。
“你——”谷陆璃手脚僵硬,她穿着露膝的裙子,腿被挤在他两-腿-间也不敢动,大庭广众之下,这姿势着实太尴尬了,她轻声道,“你先让我起来。”
宋尧山醉意朦胧中恍若未闻,手却越发收得紧。
谷陆璃趴他怀里静静地等,这辈子的耐心仿佛都耗在了这一刻,她从没想过自个儿会有与男人有如此暧昧姿势的那一天,她稍稍仰了头,觑着宋尧山这几日已瘦出明显棱角的下巴,那种感觉并无她预想中的恶心难忍,而是微微带着酸涩的颤栗。
谷陆璃手撑在沙发上,稍抬了身子,另一手从他颈后抽出来,在他脸上轻拍了拍,耐了心在哄他,嗓音无意识压得低且柔:“没不理你,你睁睁眼,醒了,我们就回家了。”
宋尧山醉得迷糊,又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唇角颤了颤,竟喊了她:“阿璃,别走。”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那一声带着试探与不安,拖长的尾音又蕴着无限的眷恋,像是一道闪着青紫电光的夏雷击中谷陆璃胸膛中最软弱的一点,她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就见他一抽鼻息,嘴角委屈地一撇,眼角缓缓凝出一滴泪,转着头顶暖灯的光,蜿蜒留下,淌进了鬓发间,不见了。
她下意识伸手,手指探进宋尧山柔软卷曲的发,指尖触到一点湿润,只觉突然间,她像是指头按到了针尖上,刺得整个心脏在胸腔里跳着疼,疼得她陡然屏住呼吸,死死盯住他眼角泪痕,恍然便有些明白了。
谷陆璃突兀地轻笑一声,在一众人注视中,短促而莫名,她笑完,在角落昏黄的光线下,眼波忽转温柔,似有一道暖流在眼底轻荡。
原是这么一回事儿啊,她手捂在宋尧山脸侧,又笑了一声,笑得肩膀轻耸,却是又笑出了酸楚与古怪的哀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谷陆璃偏着头,背对众人紧抿了唇,拧了眉眼,压抑着一腔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深深呼吸,放松了整个人绷紧的力道,放任自己轻伏在宋尧山身上,静静觑着他泛着绯红的俊朗面容,心想,她如今也总算明白了——
原她,也是会喜欢上一个男人的。
可是,不是我要走啊,宋尧山,谷陆璃笑意中泛出微弱泪光,又想,不是我要走,是你要走啊。
是你喜欢着别人,是你终有一天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