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这千八百年都没给三清上过香,结果因为任北洵口无遮拦的一句话,迫不得已来给三清上了柱香。
那家伙打千年前相识就是副潇洒不着调的性子,过了这么多年虽说跟他一样,也被漫长的岁月磨得改了脾气,骨子里的毛病却还是分毫未改。
裴琰把手上的香插-进供桌上的香炉里,忍不住又抬手摸了摸旁边摆着的那个破旧的签筒。
傅云舟那年一把连摇出三个下下签也差点儿把任北洵给吓出了心脏病,任北洵后来一再给裴琰告罪,就是生怕傅云舟信了鬼神命定之说而郁郁寡欢,亦或者被勾得忆起前世。
裴琰这些年一直禁止傅云舟接触宗教,原因也是如此。
裴琰低头挑了个完整度最高的蒲团,不怎么讲究地提了提西装裤的裤腿就坐了下去,两条长腿一横一竖地放着,忍不住掏了烟盒出来点了支烟。
他坐的位置正在风口上,打火机的火苗被吹得一直歪斜着身子,裴琰艰难地点着了烟吸了一口,这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等他抽出一地的烟头,任北洵这才从后院慢慢踱了回来,他抄着两手靠在门旁俯视着裴琰,也不怪罪他在正殿中大不敬地抽烟还乱扔烟头,只笑着说了句:“行了,给你拿前半生亲缘坎坷后半生福缘深厚的命格,把他给重新洗脑了。”
“谢了。”裴琰也不抬头,他把手中的烟头压在地上按熄了,又把身前的烟头一个个捡起来都塞进了空烟盒里,这才起身明知故问地冲他道,“睡了?”
“睡了,我中间给屋里点了支安神香。”任北洵朝他走了过去,说,“喝两杯吗?”
“喝,你这儿还是又潮又冷。”裴琰应了声,他搓了搓手,跟着任北洵出了正殿门往一侧的厨房走去。
云林观的年纪恐怕也有个百八十岁了,民国那时前面那处就出了问题,后来建了道观又改了风水格局,用道家真气辅着百余户人家的阳气才将那处镇压下来。
从初建时,便是任北洵在这儿守着,时不时回来瞧两眼,见无事才去云游上几天。
他不缺香火钱也懒得伺候信徒,一个星期中四五天都闭门不在。
久而久之,这处的道观也就无人问津被人遗忘了,规模又小、香火又少,观内的一切都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腐朽。
任北洵也懒得装修收拾,横竖三清还好好地立在大殿中,道教讲究“自然”,他也就顺应了这个自然。
任北洵在灯泡下支了张桌子,摆了坛黄酒跟两个粗瓷碗,伴着比古时烛火亮不了多少的灯光,颇有点儿想跟裴琰穿越一下的意思。
他提着坛口给两个碗里都满上了酒,跟裴琰一人一碗举着干杯,俩人力道都大,没控制住,“哗啦”一声碰得撒了一桌子的酒。
任北洵哈哈大笑着闷口干了,将碗放在桌上又倒上了,叹了口气,这才看着裴琰颇有几分感慨地说:“他不如以前那般......那般通透,无畏了。”
裴琰没他那么豪迈,生怕喝快了流下些染了衬衫西装不好洗,他酒喝到一半,闻言放下酒碗看他,却又见任北洵“哼哧”一声笑了笑,释然道:“不过这样也挺好,不要那么聪明,不要那么勇敢,日子总会好过上许多,就像我这样,一晃千余年也就过去了。”
“我也变了,你也变了,他自然更应该变。”裴琰把剩下的半碗酒喝完,说,“横竖你我里面外面都没变,只有他变了。”
任北洵应了一声,顿了片刻又猛地饮完了一碗酒,沉声说:“对不起,当年要不是我——”
“沧澜,不关你的事儿,往事都别提了,一切错处都在我。”裴琰给他俩将空的酒碗都倒满,主动跟任北洵碰了碰,道,“任沧澜!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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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舟是让电话振动给振醒的,他茫然地睁眼掏手机,见梁导给他发了短信,让他今天照常上班。
他回了条“好的”,这才发现已经快八点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揉着发顶转头四顾,这才反应过来他昨天居然在道观里睡着了,他吸了吸鼻子,觉得鼻头前还缭绕着一股子的香火味儿。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印象中任北洵给他把前二十年后二十年都详细解读了解读后,他心下一松就打了个哈欠,然后......难道就直接睡过去了?
这也太心宽了......
傅云舟揉了揉后脖颈,道观里的枕头有点儿高,他差点儿就给睡落枕了。他低头在床下找鞋没找到,这才发现他居然还是穿着鞋睡的。
看来——是任北洵把他塞进被窝的,裴琰不会这么不走心。
任道长也真不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