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眉目间缭绕一股正气,身上有着浓浓的香火味,长发绑在头顶像是个古代人,走路的姿势端正好看,举手投足间姿态颇为飘逸轻灵。
那道士到底长得什么样,傅云舟已经记不大清了,他只记得那人一路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借着昏黄的路灯颇有兴致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打量,笑着轻声问他说:“被家里人打了,所以离家出走?”
傅云舟顶着满头满脸的伤,想撒谎都办不到,他戒备地盯着他双眼,点了点头。
“晚上太凉,你穿得太少了,会着凉,”道士拿手摸了摸傅云舟的衣领,语气颇为熟稔道,“我就住在前面的云林观中,你去我道观里住一夜,好不好?”
傅云舟谨慎地后退了一小步,犹豫不决,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走。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与你有缘,看你面善想帮帮你。”那道士见他明显瑟缩了一下,笑着站起身抄着两手自我解释道,“我以三清的名义发誓。”
傅云舟那个时候还没接触过什么道家佛法基督教,也不知道“三清”到底是什么,却猛地生出了些本能,觉得“三清”值得信赖,眼前这人也不错。
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跟着那道士穿街过巷,约莫十来分钟后,他当真被带进了一座不怎么大的破落道观。
那道观的布局就像武侠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院套小院。
他被道士安排在后面的房子里睡了一觉,早上起来转到前面主殿里,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我能抽根签吗?”傅云舟指着签筒,小声问道士,“我只在电视上见到过,能让我摸摸吗?”
“你玩吧,”那观里似乎就只住了那么一个道士,他坐在一边的蒲团上打坐,冲他随意地挥了挥袖子,“只不过有一点,别让我给你解签。”
傅云舟只道解签是要钱的,便懂事地点了点头,他将签筒从供桌上用两只手抱了下来,学着道士的样子,虔诚地跪在空着的一个蒲团上,抱着签筒兴致勃勃地开始摇。
却不料,他连摇了三次,三次皆掉出了下下签,他皱眉不信邪地又要摇签筒,一旁的道
士却唤住了他。
“别摇了。”那道士起身压住了他的手,取走了签筒又拾起了地上的签,他慢吞吞地将签一根一根重新插回签筒中,又摆上了供桌。
“别信这些,”那道士转身,笑着对傅云舟扬了扬下巴道,“信这些不如信他。”
傅云舟顺着他目光指示方向转头,比他高不了一头的裴琰正冲他跑过来,迎着晨曦的脸上满是焦灼与惊慌,他跑到傅云舟面前定住了脚步,伸手拉着他手臂嘴唇哆嗦,半天都没说出话
来。
傅云舟眨了眨眼,憋住登时蹿上心头的委屈跟眼泪,压着嗓子想逗裴琰开心,他故作轻松地笑着,若无其事地说:“裴琰,我刚才连着摇出来了三个下下签,你说惨不惨?”
一旁看热闹的道士顿时一怔:“?!!”
裴琰一直焦躁赤红的脸闻言就黑了,他不豫地抬眼横了身后那道士一眼,拉着傅云舟一语不发掉头就走。
“诶!还没有跟人家说谢谢!”傅云舟被他拖着往前踉跄着走了几步,还不忘礼貌地回头跟道士道谢。
裴琰临近道观门口,松开了傅云舟的手,他转身跟道士点头沉声说:“多谢。”
那道士笑着遥遥跟他拱手作揖,行了个古人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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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傅云舟把思绪从回忆里扯出来,思忖道,貌似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裴琰一个劲儿地给他灌输一切信仰都是浮云,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作为新世纪的人类,我们一定要远离宗教信仰这个观念的。
可是,裴琰不该因此相信道教出好人么?怎么会那么反感呢?
傅云舟着实猜不透裴琰的心思,他抿唇叹了口气,绕着眼前八仙庙的围墙饶有兴致地转着仔细打量。
八仙庙在阳城知名的原因,并不是这座庙香火从古至今依然鼎盛如昔,而是在八仙庙的围墙外,从早到晚蹲满了自称、或是被称为开了天眼的算命大仙儿——真瘸的装瘸的,真瞎的装瞎的,还有举着“xx门派第xx代传人”旗子有名有姓的各种祖传级神棍。
眼前这一圈“款式不同,形态各异”的摆主皆故意穿着道袍或者中山装,蓄着山羊胡子,造出一股形似古人的势头,背靠着八仙庙的外围墙在晒太阳。
傅云舟兴致勃勃地仰头,视线越过那一群三教九流,望着八仙庙的围墙,心想他的暗恋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呢?要不进去上柱香,求大仙保佑吧。
他在八仙庙的正门买了张门票进去,直接进到主殿里,在正中奉祀的东华帝君下面奉了三柱香。
他面对神像,双手举香与额相齐,躬身敬礼,还未说话,在他左边,一个年轻女孩跟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小声嘀咕:“让我考研顺利通过吧帝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