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后巫族谱,也不是一件简单事,须由诸位长老开坛做法上示天神,再将温钰名姓刻在族内祭台中的日冕之上,最后取其鲜血滴入神树树根方可。
后巫族的日冕,相传乃是某位神仙在降仙峰上就地取材,劈下了峰顶的一块巨石,以法术雕刻而成,将其作为后巫族与神界订立契约的媒介。
而日冕上族人的名姓,会随其生命的流逝而逐渐在日升日落间缓缓消失,在不得见。
祭祀前,温钰须焚香沐浴三日,且不饮不食。
温钰只觉来一趟后巫,简直就是日日饱受生死折磨。
他三日之后,换得一身后巫族的云袍宽袖,卸了发冠梳顺头发,只在发尾被系了绳箍。
温钰饿得脚步虚浮一路飘上祭坛,祭坛下后巫族人颇为捧场地立了不少,外人入族可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
日冕旁零散围着后巫几位长老与族长。
直等到日冕被阳光分为左右阴阳二色,族长这才递了刻刀于温钰,他两手把着刀,连力气都使不出,刀尖抵在石壁上两臂直打颤。
背对神树方向的祭坛下一片寂静,偶有孩童啼哭,也会迅速被家人安抚,温钰一双手抖得不停,连带刀尖在石壁上叮叮当当敲来敲去,响声清脆,直敲出了一首《拜神曲》。
莫中天站在族长身旁捋长须,抓紧时机嘲讽他:“出息呦。”
温钰咬牙,简直为一张老脸羞愧,他哆哆嗦嗦刻完自己的名姓,来不及回头认全他的便宜族人,就被莫中天拎着后领,故技重施地拖回了巨树下。
神树乃是后巫族禁地,平日非族长、长老、亚圣者,不得入内,相对祭台下显然冷清了许多。
晏清江孤零一人立在树下等他,亲自为温钰扎了指尖,取血滴入树根。
温钰指尖鲜血甫一没入树根中,一轮刻有繁复花纹的法阵瞬间腾起,环绕他周身轮转,嗡声长鸣。
温钰身形随之被带起浮在半空,宽袍大袖随风鼓动,他似乎隐约听到有人用空灵低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念完了一段冗长的咒语,他不由生出一股敬畏之心,虚阖双眼。
片刻后光华敛没,如一道圆盘般的法阵在空中分崩离析,温钰缓缓落回地面睁眼,觉得体内似有了一丝细微变化,不待他深思,晏清江上前一步,塞了两个艳红的果子于他,诚心贺
道:“恭喜你,这便可以出谷了。”
温钰思绪猛然一断,手心多了两枚水果,他正饿得晕头转向,刚想张嘴就啃,闻言却陡然顿住了,他低头凝着那拢起不足一掌宽的俩果子,鬼使神差就将其塞进了宽大的袖口中。
温钰仰头,晏清江已飞回了参天神树之上,拢袖踩在枝桠间,低头俯视,散发半遮盖在他脸前,神色不明。
“保重。”晏清江端端正正拱手作揖,温钰遥遥下拜回礼。
三日的日夜相处,皆无声地拢在了这十丈的间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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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钰换了初来时的衣裳,裹了黑裘大氅,跟着莫中天往结界的出口走去。
莫中天似乎对降仙峰有着深刻情感,温钰第三次重游故地,一颗心都是颤抖的。
莫中天将他甩手扔回降仙峰峰顶的水潭边,一脸嫌弃道:“可莫要再回来了啊,虽说如今你也算我后巫族人。”
温钰懒得理他,只蹲在潭口拿竹筒盛了两桶水,塞好了筒盖,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他起身拍掉衣袖袍角上不慎沾上的水珠,对莫中天礼貌揖别:“还望长老日后莫再将人认错。”
莫中天哼道:“笑话,老夫——”
“——引来旁的事端。”温钰没让他说完,打断他又道,“再会!”
温钰说完,背着手施施然已往山下走去。
莫中天在他背后跳了跳脚,吹胡子瞪眼地穿过结界也走了。
温钰下得半山腰不由回头,他拢了拢被风吹开的领口,遥遥向上望去——北疆严寒,连绵不绝的山峰上积雪经年不化,而那个神秘而又美好的世外桃源,早已隐入云雾之中,再也瞧不见了。
庆安二十一年,六月十八,小署。
历经四月有余,温钰携一位神秘人物归朝,此人修道已逾百年,相貌仍似少年人,且医术高明犹善炼丹制药,居于北洵江畔,五行喜水,名讳补其所缺,乃为“任沧澜”。
帝心甚悦,留那少年于太医院中,又封温钰为正四品司天监,赐官宅一座,以示皇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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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就到这儿啦!”梁导灭了“录音中”的指示灯,隔着玻璃窗对傅云舟笑容满面地大声喊,“小傅,辛苦啦!明天见!”
傅云舟单只手卸掉耳麦,推门出去,裴琰拎着两兜东西站在楼道对他做口型:“胖大海
买了,晚饭也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