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巫族外下有结界,千百年来,鲜少有外人能撞破结界入内。”
猛然有人在温钰耳旁出声,嗓音澄澈清冷,温钰乏到了极点,闻声耷拉着重于千斤的眼皮儿,强撑着口气转头,晏清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正立在他侧首,两手拢在袖中,朝他躬身作揖,歉意浅笑:“如今被公子破了结界,便等同于公子日后皆可在后巫族中任意出入无疑。我族奉上古神明之命,世代负责接引修士飞升,镇守上天之路,此为不可外传之秘辛。故此,未防泄密,非得神谕来我族中之人,若未被消除记忆,便再不得离开。莫长老术法在公子身上莫名失效,想必他将公子拘于此地,自己是回阁楼翻阅古籍,寻求解决之法去了。”
“公子,”晏清江又端端正正拱手行了个礼,温声相劝,“还请公子稍安勿躁。”
“再不得离开”五字犹如当头一棒,又将温钰敲晕了三分,他眼冒金星,神智渐消,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晏清江礼毕抬眼,视线适才落在他面上,见此便惊诧“咦”了一声,他并指夹着一点橘红暖光轻触温钰额心,却见温钰面色并无好转,他一丝迟疑也无地偏头,嘴唇正好贴上温钰双唇。
温钰神志不清,虚阖双眼,只隐约看见晏清江一双清冷凤眸一眨不眨地凝着他,唇上似乎压着一片微有凉意的薄羽。
这是——唇?!
他一念及此,瞬间就骇然睁开双目,却瞧见晏清江近在咫尺的脸上满是理所当然。
温钰大惊之下,还未偏头后撤,后脑就被晏清江一手按着扣牢了,他将一丝夹杂着冰雪凉意的清气吹入温钰体内,迫使他被动吸气后,又将温钰体内浊气吸出,温钰随之呼气。
一吸一呼间,晏清江用清气替换掉了温钰五脏六腑间的浊气,使他暂时能够汲取此地清气,做半日神仙,不至于病死在后巫圣地。
温钰被迫与他交换呼吸,简直尴尬至极,又觉颇为怪异,两个男人做出这副亲密模样,实在不合常理。
他不由屏了气息,嘴唇僵硬如石,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晏清江直瞧见温钰眼瞳回复清明,这才撤了手向后一步退开,神色坦然地关切问道:“可好些了?”
温钰:“......”
他嘴角一抽,正对上晏清江一张丝毫不染情-欲的脸,喉头梗着的那个“好”跟“多谢”,便怎么也吐不出来。
温钰十年如一日地养妹子,在西山根儿下讨生活,平日里养养鸡采采药,以物易物换些柴米油盐跟书籍,村里人只道他是落难的金凤凰,早晚还得飞出去,便无人愿嫁了女儿与他,恐往日之后再难相见,徒添牵挂。
温钰连带着温沁如一并行市凄凉,无人问津。
而如今,他已年过二十又五,却突然被一神仙似的少年人吻了唇,这可实在比让他打一辈子光棍还震撼。
温钰能掐会算,却亦不能勘破自己这一“劫”。
忒尴尬了,温钰憋着一口气不言不语,那少年得不到他一句回复便直勾勾地瞧着他,他俩四目相对,气氛越发古怪,温钰只得率先退让,盯着那双澄澈的双眸,挤出喉头那一句干巴巴的:“好多了,多谢。”
他话音未落,晏清江一甩衣袖,便回了树上。
温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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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困就是半日,待温钰站着睡了一觉醒来,体内清气已渐渐消散,他便又做回了凡人。
后巫地处下界与天界交接之处,清气灵力充沛,晏清江生来半仙之体、不饮不食,依靠汲取清气而活,温钰却差点儿给饿死。
恐怕莫中天本就有此打算,温钰腹内雷鸣阵阵,无力心道,饿死了他,一了百了,也便不用再顾忌他能不能进出结界、泄不泄密。
温钰拖着病体又被饿得心慌气短,却硬梗着口气不愿出声求助,这方圆十里想必只晏清江一个活物,白日那乌龙刚过,此时再让他直面那做事直白单纯的少年,他便更加不大情愿了。
好在后巫族的夜与外界并无不同,璀璨星子悬于苍穹,犹如一把细碎的银沙撒落砚台之上,倒让他不至于无事可做。
他假装夜观星象,却抑制不住肠鸣,“咕噜”一声拖了长音,还围着神树绕了三绕,不无意外地惊动了在树上盘腿打坐的晏清江。
不谙凡间世事的少年,从树上飘然而下,长袍随风鼓动,身姿潇洒,他落在温钰面前,疑声问道:“公子可是在唤我?”
“我——”温钰嘴角一抽,心说他这半辈子攒下的寸劲儿都得搁今日用完似得,简直怕甚么来什么。
他说完一个“我”字,便住了嘴,晏清江也不催他,只安静等着,微微偏着头颇有耐心,也不急。
温钰与他一双澄澈双眸对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对着他服软似地垂头哑声无奈道:“饿。”
晏清江双眸愕然睁大,似是不明白“饿”所谓何物。
“饿就是——”温钰一句话未说完又卡了壳,他认命地大手一抹脸,强提了精神,直接伸手比划,跟与十几年前跟适才启蒙的温沁如对话似的,他饿得眼冒金星,思路却是不乱,从脖子比划到肚子,动作流畅有条理。
晏清江偏头瞧得认真,眼睫一眨不眨,似是学堂里最好学的孩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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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钰比划完一通,愣是让他的专注模样给逗笑了,他对晏清江不经意间低柔了嗓音,垂了两手笑着道:“你们族中,可有什么是能吃的?”
晏清江眨了眨眼,默然思忖片刻,仰头往繁茂的枝叶间偏头探了探,眉眼弯出清浅笑意。
他振袖一跃飞上巨树横出的枝桠之上,躬身在枝叶茂密处寻了两颗外皮犹绿的果实,又飘然落回他面前。
晏清江自打十四岁守在这巨树之上,便未与人多加交谈,会来树下的唯有族长与莫中天,及他寻到的受了神谕之人。
他显是六十余载未曾打过这果子主意,捧着个果子亦不知如何食用,只得用双手托着凑到温钰面前,姿态恭敬地跟上供拜佛一个架势。
温钰从他掌心取了个果子,拿指肚蹭了两下,那果皮绿得他简直连张嘴的勇气都欠缺。
晏清江见他动作犹豫,疑惑问道:“不能吃么?”
温钰让他那期待中明显落了些失望的眼神盯得心底都生出了愧疚,闭了闭眼,视死如归般地张嘴就啃了口,只一口便几近阵亡。
酸......太酸了......只怕吃完这一个,就可以直接轮回了......原来神树的果子与凡间果树结的果子也无不同......
温钰酸得呲牙咧嘴,晏清江瞧他表情如此痛苦,茫然不解,又诚恳又自责地仰头又道:“不能吃?”
温钰哭笑不得,只好解释给他听:“果子没熟,不能吃,甚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