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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你们想问, 为什么我的粮行在京里也要维持高粮价?”水宪坐在四方亭里,挥袖在棋盘上随便一拂,他面前那一副“珍珑”棋局便马上散乱了。

贾放注意到水宪用的棋子, 与后世的围棋子稍许有些不同。他每一枚棋子都是黑白两色的, 正面是黑色, 反面是白色。这解释了水宪为啥只需要一篓棋子——他一个人,自己跟自己下棋,用这种双色棋子, 可能下起来比较方便。

水宪抓了一把棋子,洒在棋盘上,见多数是黑色, 便伸指将几枚白色的挑翻过来,棋盘上一片黑色。

“这就是京城。”水宪指着满眼黑子的棋盘,“所有的粮价都固定在一百三十文。”

贾放和林如海都屏息听水宪解说。

“这时, 有个老实粮商进了京,一瞅,哟, 大家都一百三十文。我有粮, 我爱百姓, 我降价——”

“啪”的一声,水宪将一枚白子打在棋盘上。“城里出现一批一百二十文的粮。”

“隔了一天, 这个老实人手上的粮就被人买完了。”水宪伸手轻轻一挑, 将白子挑成黑子, “粮还在京城内, 但是都变成一百三十文。”

贾放明白了:“原来这低价粮不止是百姓会抢, 粮商也会抢。”一百二十文, 粮商只要收到手里, 就相当于净赚每一斗净赚十文,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水宪抬头,冷淡地瞥了贾放一眼,似乎在说:你终于明白了。

贾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水宪的粮行没办法在城里降价售粮了——他卖得越多,别的粮行就赚得越多,而且无益于缓解现在的危机。有正义感的好人手中的粮只会越来越少。

“在城里免费派粮,或者是官仓以官价收粮,都是一样的道理。”水宪继续说,“无法分辨买主是要自用还是囤积。只要这些粮商肯出价钱雇人——平头老百姓们就只能买他们的高价粮。”

贾放完全懂了,难怪早先水宪说他的粮行在京里,降价这一条路完全走不通,索性将手里大量的存粮交到四皇子和贾代善手里,由他们出面,赈济百姓。

“现下唯一真正是为百姓着想的,就是出城搭粥棚舍粥。只有那样能真正帮到最无助的人。”水宪继续说。

贾放不仅想起了他的哥哥贾赦,自家老哥平日看着纨绔且不靠谱,但所行之事都是挺实在的好事。贾放对贾赦的敬佩之情登时又多了几分。

“只不过,一大锅粥,能救多少人?五十人?一百人?……这京城内外数十万饥民,又如何一一去舍粥?”水宪却颇有些焦躁地叹了口气。

“可是,城内的粮行联手维持高粮价,囤积居奇,难道官府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嘛?”林如海很困惑地问。

贾放心里也有此一问,放眼各个时代,在非常时期扰乱市场与经济秩序都是大罪,都是政府严厉打击的对象,怎么换到这里就是另外一种状况了呢?

水宪大约是被眼前这两张渴求知识的年轻面孔给逗乐了,“嗤”的一声轻笑,说:“他们所恃的,无非就是这四个字——法不责众。”

“全城的粮行,行动如出一辙,不与他们一道同流合污的,即刻将你买空,让你关门。官府怎么管,查封京城所有的粮行吗?全京城,从此没有一家粮行开门?”

显然做不到,老百姓也不答应啊!

“再说,这些粮行敢于如此,不过仗着‘背后有人’四个字,想着即便出事,也有人能把他们从牢狱之灾里捞出来,就算是流个三千里,也赚够了养活妻儿老小一辈子的钱。”

“官府就算真的能抓到一两家粮行的把柄,也不能就随意查封。毕竟国家律令法度在那里摆着,监国太子那里,都察院与御史台,都有人把眼擦得亮亮的在盯着呢。”

“今年救灾与赈济之事,皇上一直在京郊离宫里住着,自始至终没有过问。但谁敢说他老人家不是一直盯着京里的情形?”

“四殿下在德安,所行之事颇为冒险,但多少做出了一点成绩。而太子在京里却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世人大多如此,越是节骨眼儿上,就越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一动就错……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只要一动,就相当于授人以柄,给了旁人攻讦他的借口。”

林如海听了显然很失望,垂头丧气地说:“都说京里水深,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深。”

这个从江南富庶之地来京的年轻人显然没有想到京里这么多弯弯绕。林如海在同龄人中已经算够敏锐的了,可还是没想到京里一件简单的救灾赈济之事,竟也能演化出这么多麻烦。

贾放这时却并没有显出沮丧,他出神地盯着水宪手下的黑子白子,缓缓地说:“我前几日曾经出京,由西路北上,直到黄河边,再折向东,由东路回京。两位可以想见,我都见到了什么——”

水宪显然有所触动,也盯着贾放,紧抿着嘴不吱声。而林如海也白了一张脸,眼巴巴地望着贾放。

贾放继续说:“刚才子衡曾说,死生之际,金银财帛何足道哉。我亦做如此想——我虽无甚财帛可惜,但面对天下生民,我亦不敢惜身。”

身材单薄的小小青年,在这四方亭里说的话,掷地有声。

贾放说着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欢悦——因为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必然能得到响应。

人和人喜好、品味可以很相似,但是三观却未必总是那么相合。如果在这世上能找到三观一致的朋友,那定然是一辈子的朋友。

贾放在意识到自己早先是完完全全错怪了水宪之后,心里别提有多舒畅了。

“机缘巧合,我手上刚好有一些粮食。”贾放继续说,“今日听君一席话,我总算知道了一点,绝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把粮食都拿到市面上,否则反而变成了相助奸佞小人。”

贾放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水宪终于缓缓点头,眼神平静,早先因误会而生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了。

“子放,你刚才说的粮,有多少?”水宪问。

贾放老实回答:“十万石。”

“我我我,还有我……”林如海也举起了手,“我已经给姑苏家中去了急信,请他们帮忙,赶紧筹集一批粮食,至少能有五万石上下,将沿水路尽快送入京中。”

“子衡、子放,这批粮到底该怎么用,你们说了算!”林如海直接向水宪贾放交了底。

“我也已经命江南那边的粮行大管事尽快收集民间的存粮,这批存粮也将在本月底之前运到京畿附近——总数大约有三十万石左右。”水宪说得平静,但是他是巨贾王公,一出手便与别人不同。

“所以我们总共有四十五万石粮食,底气够足的了。”水宪一面说,一面食指在棋盘上轻轻点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与京城那些不可一世的粮行老板,或许可以一战。”

所谓“一战”,自然是开仓平价放粮,就算是对方来收,也让对方尽管收,只要将对方手中的头寸挤爆,让对方无法再继续收,甚至不得不跟着降价的时候,这京城里的粮价就可以平抑下来了。

“只是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别的四两拨千斤的办法,能够兵不血刃,逼对手把他们的粮乖乖地都吐出来。”

水宪的指尖继续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直未停,显然也还未想到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这不,办法还没想出来,上门兴师问罪的反倒先来了。”水宪望着贾放如是说,贾放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过这次南方送来的米粮,有一个问题,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理。这三十万石存粮之中,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陈米。”水宪想起这一茬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陈米拿到市面上,降价是理所当然的,但我怕其他几个粮行,故意拿这事儿大做文章。”

敢情跟贾放的处境是一样的,手里有粮,但是陈粮——不过话说回来,新米总是会变成陈粮的,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谁手上还那么多新米不成?

夫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这梧竹幽居里坐着的三个人都不喜欢陈米的那股霉味儿,自然也都不希望受灾的百姓也被迫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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