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贾放的双脚刚刚落在桃源村的土地上,警觉的村民已经围了过来,菜刀与弓箭差一点儿就一起朝他身上招呼。
然而这次他来是大白天,贤良祠附近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难道都下田干活去了?
贾放满腹好奇,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往眼前的村落中赶过去。很快他就看见了一大群村民的背影。
这些村民此刻正围拢在村口跟前的空地上。上回他们用来向贾放“打招呼”的菜刀和棍棒,这时都扔在道路旁边,堆成一堆。看起来村民们像是自愿放弃了武力抵抗。
贾放慢慢靠近,村民们却无一人察觉。只有老村长的声音在说话,听声调像是在恳求。
“赖老爷,桃源村地方虽广,但出产唯有这些,委实是再拿不出别的了……”
赖老爷?……贾放耳朵动了动,心想:前儿老村长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的,整座村子都是他贾放的吗?——哪儿来的赖老爷?
他悄悄地靠近最后一排村民,拍拍前头人的肩膀,然后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见到贾放的村民马上流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紧跟着一个个都用手牢牢捂嘴,免得发出声响,违背了贾放的指令。
贾放就这样穿过人群,见到了空地中央的情形:
老村长长跪不起,他面前放着几十个盛米酒的坛子,一张草席上铺着上百条村民们自己腌制风干的稻花鱼,还有几个麻袋,贾放猜里面盛放着稻米。
站在老村长面前的,是贾放的老熟人——赖大。
贾放恍然大悟:上次他从百工坊回家时候,正好见到自家老爹的长随赖大正要出远门,史夫人的陪房赖嬷嬷在门口相送。
敢情这一位出的远门,就是到这桃花源来呀!
赖大却全无在荣国府里时那股子伏小做低的畏缩,这时他挺胸凸肚地站在东西跟前,冷笑一声,说:“宁国府的庄子,每年给宁国府里贡上的东西,少说也值两千两白银。且不说那些鸡鸭鱼羊,单是海参、鹿筋、鹿茸、对虾……每样都有几十斤,米粮少说也有一千石。怎么到了荣国府的庄子,就敢用这样的东西糊弄你赖老爷?”
赖大低头瞅瞅那叠得整整齐齐,用来盛放米酒的坛子,笑问道:“这是什么,上好的美酒吗?”
老村长刚要点头答应,只听“哐”的一声,赖大一脚踢中最底下一坛,坛子们登时一起被踢倒,纷纷摔碎,酒浆在地面上肆意横流。
贾放看见身边的村民们纷纷扯动嘴角,看起来都是极其心疼。
“还有这个,这是什么?咸鱼?你赖大爷亲自来桃源村,你就用这咸鱼来对付?”说着,赖大将面前一堆稻花鱼一脚踢散,踩住一条,在地面上来来回回地磨蹭。好好一条稻花咸鱼瞬间被踩成咸鱼泥。
老村长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叩首道:“赖大爷请见谅,村里着实物产不丰,别的都没有,只有些稻米……”
赖大登时怒道:“要死!你赖大爷千里迢迢地来这里,你指着爷替你做苦力,押运粮食进京不成?”
老村长被他抢白得实在没招,终于颤抖着声音问:“赖……赖大爷,您……您看这村里您有什么中意的……”
贾放赶紧一缩头,免得赖大瞧见自己。他心里在叹息:桃源村有这么多村民,对面赖大只有一个人,却任由这人作威作福,村民们对于封建社会阶级之间的鸿沟,看得未免也太重了。
谁知赖大伸手点了点:“那头站着的大姑娘还是小媳妇的,过来——你这副银头面很不错!”
老村长这下急了,颤声道:“赖老爷,这是小老儿的孙女,下月要嫁到邻村去的。我们这乡里,若没有这祖传的银头面,闺女嫁出去旁人都要笑话死的。”
上回贾放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桃源村的女性都戴着非常繁复的银质头饰,据说是由母亲传给女儿,代代相传下去的。
谁知老村长这样一求情,赖大反而更来劲了:“哟,敢情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巧了,你赖大爷正巧在,正好教教你,嫁过去怎么侍奉你家的新郎官……”
赖大搓搓手,一脸淫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