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贾放已经三言两语回答了北静王府那边提出来的问题。他又请这管事帮忙,转交一张图纸给百工坊的铜匠,请那边看看这件东西是否做得出来。那管事也是个爽快的,马上一口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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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贾放已经把管事从正房里送了出来。
他一眼瞥见了贾代善,心里一个咯噔。但见北静王府的管事没反应,料想对方应该不认得自己老爹,所以贾放也选择了没吱声,而是等到赖大将管事带了出去,贾放才来到贾代善面前,纳头便拜:“孩儿见过父亲大人!”这是遵循原主的记忆做出的自然反应。
他拜下良久,一直没听见贾代善的回应,忍不住偷偷抬眼,见到贾代善凝望着自己,眼中竟隐隐有泪光晶莹——贾放一吓,赶紧低头,不敢再看了。
贾代善面相儒雅,年轻时曾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俊秀人物,现在人到中年,又常年征战沙场,自然而然地生出威严肃杀之气。偏生就是这样的人物,见到贾放在自家生活得如此憋屈,又是气愤又是愧疚,嘴唇发抖,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后世有诗人说得好,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①
“父亲千里回京,孩儿未曾远迎,还请父亲原谅则个。”贾放只能旁敲侧击:老爹啊,你这才刚刚到家,好多事情还没有详细了解,先别气了,坐下来喝口茶再说呀!
“请父亲大人进屋少坐,由孩儿亲手奉茶。”贾放刚开始还觉得自称“孩儿”有些别扭,可是心中突然涌上不少原主的记忆,自然而然地生出孺慕之心,将贾代善请入自己的正房,赶紧吩咐福丫去沏茶。
贾代善在贾放正屋中坐下,望望这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装点器物虽然不多,但胜在简洁雅致。果然应了那句话“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再看贾放,比他离京的时候已经长高了不少,面色红润,气色上佳,眉眼之间神采飞扬,说明这孩子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这当爹的悬起的一颗心稍许便往下放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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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宁国公贾代化主持家宴,欢迎堂弟功成回京,自然别有一番热闹。
宴罢,贾代善回到荣禧堂中自己的居室,却劈头就向史夫人发问:“你说说看,放儿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窝在北面仆役住的那一排小院里?府里就没有正经院子让他住了吗?”
史夫人一下提高了声音:“老三那院子怎么就不正经了?难不成就不是府里的院子了?”
贾代善气结:“我临行前是怎么交代你?在西面的时候又是怎么写信叮嘱你善待放儿的?。你看他身边只有那两个人,老的老小的小,都不够得力,又都挤在那么丁点儿的小院里……现在怕是连府外头都知道了,荣国府的少爷,就是这么被嫡母排挤的。”
史夫人早先得了赖大的情报,知道贾代善已经和贾放先碰过头了。她也早就做好了被贾放先告一状的准备,这时更是将丈夫的话一口气都反驳回去:“我这是哪一点苛待他了排挤他了?不给他吃不给他穿吗?他病的那一场,没给他请大夫没给他抓药吗?”
贾代善:“什么,放儿还病了一场?”
史夫人:……糟糕!
她定了定神,赶紧补充:“您不知道,府里之前还塌了一间主屋,都是我拦着才没让老三住进危房里去。我原想等过几日再将他挪到个更妥当的地方去的。可是这就说我苛待庶子了,我万万不能服气。”
史夫人这么一说,登时自己也觉委屈万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瞧我这劳碌命哟!四个儿女,我是忙完了这个忙那个,终没一天歇的,回头还落一身的不是。”
贾代善登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妻子,毕竟他一出门就是两年多,一整座国公府都是妻子一个妇道人家支撑着,于情于理,自己一进家门就数落她的不是,也确实很不对。对贾放照顾不周,他自己首先要负很大的责任。
再说,关于贾放的身世,他这么多年都没法儿向妻子吐露实情,贾代善心里终究充满了歉意。
谁知史夫人接下来酸不溜丢地说:“也不晓得放儿的亲娘是什么样的妖精,人都没了这么久,竟然还叫老爷牵肠挂肚的,到今天都念念不忘……”
贾代善一听这话,咵嚓一声将脸挂下,叫人进来给他收拾铺盖,让搬到外书房去。
他回头抛下一句:“我只告诉你,如果这当初没有放儿他们母子,荣宁两府咱们这么多人,根本就没有眼前的这一场富贵。你要是不想好好过你就继续这么闹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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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时间:
①鲁迅:这首诗是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