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她侧头。
“二班的么,何洛。”佯装撕扯着她的手套,“恩将仇报,我记你一辈子!”
“你说我叫什么?”
“何洛,不对么?单人何,洛阳的洛。”
当然是对的,只是这两个字在他说来格外的好听。何洛想听多几次。
“那你认识我么?”他问。
何洛微笑不语。
“我叫章远,六班的。立早章,不是弓长张。我们班任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
“章。远。”她慢慢念着,烂熟于心的名字,第一次在嘴里打了个转儿,从柔软的舌尖滑过。小心翼翼,有些生涩。还是忍不住地想笑,嘴角开出花,酿成蜜,一直流到心底。
两个人一起等车。
冬日傍晚五点,北国的天空彤云密布。桔黄的路灯温暖了头顶的夜色,大片的雪花扑簌簌坠下来,漫天舞着。何洛的睫毛上挂了雪花,融一些,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又立刻冻结,于是眼前凝着细碎的冰晶,整个世界缤纷起来,流光闪烁。
她偷眼看章远的侧脸,要忍住了才不会傻笑出来。
“你学文学理。”他忽然问。
“呃?”
“寒假之后,不是要分班?”
“嗯,还在想。”假话,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何洛咬着嘴唇,“你数学这么好,理科咯?”
“当然!”章远颇有些自得,“笨人才学文。”
“偏见……”她低声抗议。
“哦,对不起啊。你八成学文的吧。”他说,“我们班任总提起你,说你英语很好,听说你伯父是外交官。”
“是我舅舅,他在希腊呆过二十年。”何洛说,“我爸妈是希望我去读外语,或者国际关系的。”
“那你为什么来数学竞赛班?”
“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笨得没边儿了。”
“那还吃饼干,不认真听课。”果真笨得无极限,都不知道要先飞。
“喂,你也在睡觉啊!”
“我都会。年级组长推荐我来的,总要给个面子吧。”
“……”
“真的,为什么来?”宜将剩勇追穷寇,章远又问。
“无可奉告。”地球人都知道的外交辞令。何洛瞟他一眼,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一长一短,斜斜地重叠在一起。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会不会跳起来?你跳得那么高。我还记得,我一直记得。”何洛摊开日记,压在课堂笔记上。
“放假就不要这么辛苦,来看会儿电视啊。”妈妈端来一杯热果珍。
“哦,整理完今天习题的。”何洛应着,哗啦哗啦翻着纸,合上日记本,翻开两页笔记挡住。
“你不是要学文么?数学竞赛班就不要去了。”妈妈探头瞅一眼,满纸天书,“不如这个假期开始学法语好了。”
“笨蛋才学文。”脱口而出。
“谬论!”何爸是学历史出身的,虽然前两年退了公职投身商海,仍有倍受侮辱的感觉。他不是在关心国家大事吗?新闻联播那么大声,他都听到了。
耳朵比豌豆公主还敏感。
何洛忽然想到另一位听觉敏锐的。他说,“结果你就不数了,严重干扰我的自我催眠。”
“他是一个自大狂,我早就知道。”妈妈离开后,何洛接着写,“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聪明,别人都是笨蛋。可他的确很聪明,我在他面前也总是个手足无措的笨丫头。”
闭上眼,是初见他的样子。迅急的奔跑,敏捷的闪身,高高跃起,后仰。篮球在半空画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刷网而入。而他在球出手后便迅速回防,胸有成竹,对自己的准确性坚信不移。矫健灵活的男孩子,匀称修长的四肢,还有何洛眼中,世界上最漂亮的侧脸。
他这样英俊、聪明,刚刚就生动地站在她面前,说:“何洛,我记你一辈子。”
那就记着吧。她一直笑,傻傻的,一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