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戏台上音乐忽停,众人知这柳莺莺就要上场了,不禁都屏息等待着。
仿佛过去了良久,只听得一阵婉转的女声传来,如水潭里细碎的涟漪般低吟着,但闻其声未见其人,这声音仿佛有一股魔力般,竟似透过毛孔丝丝探入了人的脑海深处,实在动人。
戏台上轻纱曼舞,两个琴女纤手一伸,将紧闭的门帘渐渐拉开,一个玲珑的身影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此人应该就是万众瞩目的香玉书院当家花旦柳莺莺了。
只见她步伐轻盈,手抱琵琶,挽着流云髻,额前轻点朱红,一袭绯红轻纱将她朦朦胧胧裹着,宛如一支娇艳的花朵在待人采撷。
南屏此时也不禁为之屏息,这柳莺莺也不见得如何国色天香,只是这香玉书院实在懂美人之道在骨不在皮,美人的氛围是比容貌还要重要得多的。
柳莺莺在台上盈盈坐下,手抚琵琶,轻拢慢撚抹复挑,悠悠弹唱了起来。
南屏只听得“不成雨暮与云朝。又是韶光过了。”隐约知此曲描述的应是男女之间的缱绻爱意,心中懵懵懂懂,不是十分能理解,加上此时急于寻找孙倩儿,只好敛了心神往周围看去,只见众文人墨客正站在原地安静欣赏,细细琢磨着词曲中的妙意,倒是方便寻人了。
南屏二人轻轻从人群中分别穿梭而出,齐誉往旁边瞟了瞟,嘴角只微微一抿,看不出什么情绪。
***
少顷,香玉书院的戏台上,柳莺莺便已唱到了尾声,声调悠悠:“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柳莺莺唱得婉转动人,一双含情目似乎又是凄苦又是温柔,众人听了不觉心动神摇,如醉如痴,连呼吸也是嫌大声了,不禁屏息细细品味着。
柳莺莺已经弹毕起身,众人尚且沉浸在这惆怅意境中,竟忘记了鼓掌,现场一片寂静。
柳莺莺朝众人行了个礼,嘴角含笑柔声道:“莺莺在香玉书院数十载,幸得诸才子青睐,博此虚名。如今莺莺以此曲作为与诸位告别之曲。只求山高水远,各位能诸事如意,莺莺永远感怀于心。”
柳莺莺虽是对着台下众人说话,神态间倒像是对着你一人悄悄私语一般,艳名果真名不虚传。
柳莺莺朝众人深深一拜,又起身道,“自半年前以来,莺莺只唱刘郎写的词曲,莺莺此去,便要与刘郎永结同心,此生誓再不以琵琶侍人!”
柳莺莺眼中露出决绝之意,竟举起琵琶大力往地上摔去,那琵琶价值千金,闻声而碎,此下变故陡生,满座愕然,但众人为她的神态所慑,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柳莺莺脸上泛起红潮,朝台下一角唤道:“刘郎!”
众人纷纷转过头去,均想一睹让柳莺莺如此倾心的究竟是何方人物。
台下却无一人答话。
柳莺莺往台边走了走,又唤了声刘郎,目光痴痴地朝一人看去。
只见那男子长相平平无奇,只一袭青衣布衫,看起来甚是潦倒,竟然就是近来名动京城,藏身柳巷的大词人刘永?
五皇子身边的蓝衣书生面色一动,五皇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淡淡地转过了头去。
此时听得佳人吐露心声,刘永倒似闻所未闻,只拿着一壶酒在痛饮着,脸上神情极是冷漠。
柳莺莺脸色微变,从台上走了下来,行至刘永面前道:“刘郎……”刘永却连目光都没向柳莺莺脸上看去。
柳莺莺走上前拉住刘永的手:“我们今日就走好不好?”
刘永这才抬起眼,仿佛不解般看着柳莺莺:“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柳莺莺顿时脸色发白,颤声问道:“你说过我们永远在一起……难道你要我永远留在这香玉书院?”
刘永失笑道:“这里有什么不好?世人皆说烟花之地藏污纳垢,却不知外面更是臭气熏天!”
众人见他出言不逊,不禁大是哗然,都忍不住暗暗去看向那两位皇子。五皇子齐珝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似乎心中并未着恼,那九皇子齐誉更是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何情绪。其他官员见两位皇子态度,当下也没说些什么。
柳莺莺被刘永惊得站在原地,一时做不得反应,此时一白衣女子突然从人群中踉跄而出。那女子双眼噙泪,脸上又惊又恨,手中握着一封皱巴巴的信件,只盯着那男子不言不语。
此人正是孙倩儿!
孙倩儿缓缓走到刘永身前,将一个同心结举到刘永眼前,轻声道:“刘郎,你看这个同心结,你当时送我的时候,说‘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可还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