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江古田高中就进入了寒假。回想起来,这个学期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爱留感觉时间就像被浓缩了一般转眼即逝。不用去上学虽然让爱留可以专心致志地工作了,但同时也就很难见上快斗一面。他那种晚上没事就翻窗进来的办法爱留终究还是无法苟同,况且对她玻璃般脆弱的心脏也不太友好,因此快斗就收敛了些。
尽管两个人都知道也许距离告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无论是快斗还是爱留,都一如往常地在电话里聊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十分有默契地避开了预告函上所写着的那个日子。爱留甚至想,也许她应该远离快斗一段时间,以看清快斗在她心里究竟占着什么样的位置。
然而伤感倒是可以日积月累,但留给她的时间却并不多了。
基德发出预告函没过两天,就在杯户新美术馆为了重新开张而努力装修时,这次展览中艺术品的所有者,也就是英国的那位收藏家约翰布鲁尔发表声明,说为了保护他的财产,「星乙女」将只展出到怪盗基德预告的前一天。
据园子说,他原本打算直接取消「星乙女」的所有展出,先行把宝石送回英国。但是铃木次郎吉知道了基德要偷,自然不会轻易放人……放石,再加上中森银三也是个为了抓住基德向来对宝石的安危不太在乎的主,次郎吉便联合警方跟他交涉了很久,谈话间甚至有些“抓住怪盗基德需要你的配合啊你这样随意处理证物我们很难办”的施压意味,最终对方才很不情愿地同意将宝石留在美术馆,决定在预告的那天由他信任的人藏起来。
虽然这位在业界远近闻名的收藏家手中掌握着各式各样的藏品,但是「星乙女」作为沉船中刚刚打捞出来的大宝石,本身就价值不菲;加上又是怪盗基德看上的东西,自然是这次展览中最大的噱头。这条消息马上一传十十传百,这下艺术品展还没开始,就已经演变成了从首日就一票难求的状况。
不管怎么说,既然所有者为此下了一番工夫,爱留当天再去大约是看不到「星乙女」的真容了。于是等到月底,约翰布鲁尔个人艺术品展正式开始后,她便握着早早准备好的票,趁着休息,第一天便去了铃木商业综合中心。
从爱留所住的地方坐电车到杯户町要转线,实际大约用不到二十分钟。因为工作需要她很少坐电车,不过幸好现在是冬天,她戴上帽子、眼镜和口罩,全副武装地进了车站,左顾右盼的样子看着反而有点可疑。
铃木商业综合中心实际上有三十三层,虽然要把它划为摩天楼还有些尴尬,但在普通的市区内也算是傲然屹立的中心地标了。爱留好不容易低调地穿过在市区约会的情侣们,顺利上到十五层检票进场。一看就是学生的女孩子在寒假期间还一个人孤单寂寞冷地来看艺术展,这似乎得到了检票小哥哥的同情,于是他在目送她入场时还一直殷切地推荐着馆内的语音导航服务。
仔细想想,这样似乎确实能缓解一下单独看展览的尴尬,于是爱留便真的租了语音导航,从入口处认真地一样样欣赏过去。
展出的艺术品里除了珠宝、名画、古董之外,还有许多爱留没想过的东西。比如历史名人的原稿、古代的武器、甚至还有一些化石。撇去今天的本来目的不谈,只要忽视一个人逛艺术展的寂寞之情,今天还是很有收获的。
前面马上就到展示「星乙女」的房间了,这里的最后一件展示品是一个小便器,底座的边缘似乎用马克笔签了名,展示品的名字是「泉」。
她象征性地推了推眼镜,那当然是对改善视力没有任何帮助的平光镜,正准备点开语音导航时,身后忽然提前一步,响起了别人的声音。
“这可是「泉」啊,如果是真品的话,这个约翰就真的很有能耐了。”
虽然没有一个问句,但这句话很明显是对自己说的。爱留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后,压低了帽檐。
“……请问,是在向我搭话吗?”
“显而易见。”
身后的少年愉快地笑出声来。
“我没说过吗?你的变装在我看来就是幼儿园水平。”
××××××××××××
在黑羽快斗再三保证今天会遇到真的是巧合之后,爱留终于吞下了满心狐疑,放下手里的语音导航遥控器,听他站在旁边跟自己解说。说到艺术家杜尚,说到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一次尴尬的艺术展,和当时无人能够理解的观念。
“——所以,这个「泉」在那次展览之后就遗失了。之前的说法是大概是被当时的委员会给恶意破坏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找到啊。”
不愧是对各种艺术品如数家珍的快斗,解说起来就像语音导航一样简单易懂,而且逻辑清晰。爱留忍不住小声问:“你今天真的是来看展览的?”
“当然不是了,我是来实地考察的。”快斗反问,“你呢?”
爱留的话堵在喉咙里,还没想好要不要老实地说是来看一眼「星乙女」。毕竟至今为止和他聊天时,她都竭力不说这件事,以显得自己对这颗宝石并没有太过在意,既不想把自己的紧张暴露给他,当然也不希望他为此背负什么多余的感情。
见爱留眼镜下的眼珠转来转去的,快斗大概也很快就猜到了她今天的目的。他隔着棒球帽摸了摸她的脑袋后,有些无奈地拉住她大衣的袖口,指向前面的房间。
“你是要看那个吧?走,我陪你去。”
爱留穿着灰色的牛角扣大衣,帽子、眼镜、口罩、围巾一件不少,一眼望去显得比美术馆做清扫的阿姨们还要路人,只能隔着这些东西隐约瞧见她白皙的皮肤和那双柔和的薄红梅色的眸子。
快斗这样的男孩子拉着她分开人流往前走,她要是有好好打扮的话,本应是美术馆内的一道风景的。
秘密的身份,秘密的交往,这些是打从一开始她就决定一定要贯彻到最后的,但忽的某一个瞬间,她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带着她走的那个背影没有一丝犹豫,其实快斗恐怕是在认出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为何而来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