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灵笑道:“才不过一天,你难道忘了?”
李翎叹道:“我虽然刚到这里,但想起城里那些凡俗纷争,就已像上辈子的事了。若在这里长住下去,我这俗人只怕也要变为雅士。”
南宫灵默然半晌,长叹道:“任老帮主生前,就总是想到这里来结庐隐居。
他常说这里有匡庐之幽绝,而无匡庐之游客,有黄山之灵秀,而无黄山之虚名。
只可惜,他一生忙碌,这志愿竟只有等到他死后才能实现。”
李翎道:“你很想念他?”
南宫灵默然道:“他是我一生中所见过最仁慈,最和蔼的人,我……我本是个孤儿,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
李翎目光闪动,道:“我与你相识多年,这些话,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起。”
南宫灵叹了口气,悠悠道:“江湖之中,强存弱亡,竞争之剧,无一日一时能休,有些事,我既无时间去想,也不敢去想它。”
李翎笑道:“不错,有些事若是想得太多,心就会改变的,而心肠太软的人,也的确无法在江湖中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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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灵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只见一条窄路,蜿蜒通向山上,一边是峭壁万仞,一边是危崖百丈,景物虽幽绝,形势却也险极。
李翎道:“任夫人莫非住在山巅?”
南宫灵道:“任夫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又怎甘居于人下?”
李翎笑道:“我这人从来不大容易紧张的,但想到别人说过的,有关任夫人之种种风流韵事,再想到自己立刻就要见着她了,一颗心竟也不觉跳了起来。”
………………
突听流水之声,远远传来,前面又有道断崖,崖下游流奔涌,飞珠溅玉,两边宽隔十余丈,只有一条石梁相连。
那宽不过两尺的石梁,此刻竟盘膝端坐着个人。
山风振衣,他随时都像是要跌下去,—跌下去,就必定粉身碎骨,但他却闭着眼睛,像是已睡着了。
李翎走到近前,才瞧清这人,面色蜡黄,浓眉鹰鼻,虽然闭着眼睛,已令人觉得一种锋利的杀气。
这人盘膝而坐,衣袂下露出一双赤足,却将一双高齿乌木的木屐放在面前,木屐旁又放着一柄样式奇特的乌鞘长剑。
山风吹得他衣袂猎猎飞舞,那件乌丝宽袍脸上,竟以金丝织成了八个龙飞凤舞的狂草大字:“必杀之剑,挡者无赦。”
空山寂寂,凄迷的晨雾中,壁立之断崖上,竟然坐着这样一个人,使这空灵的山谷,却像是突然充满了诡异奇秘之感。
李翎倒吸了口凉气,望着南宫灵,悄声道:“这是谁?”
南宫灵摇了摇头。
李翎道:“任夫人之居处,莫非就在对崖?”
南宫灵点了点头。
李翎走过去,抱拳笑了笑:“朋友,借个路好么?”
那人闭目端坐,动也不动,似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李翎大声道:“朋友,可否借路让我们过去?”语声高亢,四山回应不绝。
但那人还是不言不动。
李翎苦笑着,瞧了瞧南宫灵,道:“这位朋友只差嘴里未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了。”
他语声故意说得很响,正似要将那人激上一激。
那人眼睛突然张开—线,瞧了李翎一眼。
李翎脸上竟有如被刀锋划过,心里竟不觉一惊。
那人缓缓道:“世界之大,何处不可去,两位何苦定要走这里?”
他说得极慢,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但听起来却是说不出的生硬刺耳,有如刀锋磨擦,拗折竹竿。
李翎心念一动,脱口问道:“阁下大名?”
那人道:“天枫十四郎。”
李翎道:“阁下难道不是华夏人士?”
天枫十四郎道:“某家来自扶桑国,伊贺谷。”
李翎沉声道:“阁下莫非是伊贺之忍侠?”
天枫十四郎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这时南宫灵已躬身道:“伊贺忍侠,神龙无敌。二十余年前,曾在闽浙一带偶现侠踪的,莫非便是前辈么?”
天枫十四郎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