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眉大师眼中已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看到田七捧着两碗饽饽走上车来,心眉大师忍不住一笑:“檀越果然是足智多谋,老僧佩服。”
田七笑道:“在下倒不是好吃,但晚上既然还要赶路,就非得吃饱了才有精神,否则半路若又有变,体力不支,怎闯得过去?”
心眉大师道:“正是如此。”
田七将一碗饽饽送了过去,道:“大师请。”
心眉大师道:“多谢。”
这碗饽饽虽然煮得少油无盐,又黄又黑,但在他们说来,却已无异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
因为谁都可以确定,这饽饽里必定是没有毒的。
田七眼角瞟着李翎,笑道:“这碗饽饽你说吃不吃得?”
李翎还未说话,又咳嗽起来。
田七大笑道:“极乐童子若能先算准那孩子要吃油煎饼,又能算准我会用油饼换他的面,能先在里面下了毒,那么我就算被毒死也心甘情愿。”
他大笑着,将一碗饽饽都吃了下去!
心眉大师也认为,极乐童子虽有非凡的手段,但毕竟不是神仙,至少总不能事事未卜先知!
心眉大师吃着田七由小孩手上换来的那碗饽饽,也吃得很放心,只不过出家人一向讲究细嚼慢咽,田七一碗全都下了肚,他才吃了两口。
这时车马已驶出小镇,赶车的只希望快将这些瘟神送到地头,好大吃一顿,是以将马打得飞快。
田七笑道:“照这样走法,天亮以前,就可以赶到嵩山了。”
心眉大师脸上也露出一丝宽慰之色,道:“这两天山下必有本门弟子接应,只要能……”
他语声突然停顿,身子竟颤抖起来,连手里端着的一碗饽饽都拿不稳了,面汤泼出,沾污了僧衣。
田七变色道:“大师你……你莫非也……”
突听啵的一声,面碗已被心眉大师捏碎。
田七大骇道:“这碗面饽饽里,难道也有毒?”
心眉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黯然无语。
田七一把揪住李翎的衣襟,嗄声道:“你看看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也……”
他也骤然顿住语声,因为这句话已用不着再问了。
李翎叹了口气道:“我虽然一向都很讨厌你,却也不愿看着你死。”
田七面如死灰,全身发抖,恨恨地瞪着李翎,眼珠子都快凸出来。
过了半晌,他忽然狞笑道:“你不愿看着我死,我却要看着你死!我早就该杀了你的!”
李翎道:“你现在杀我,不嫌太迟了么?”
田七咬牙道:“不错,我现在要杀你的确已迟了,但还不太迟。”说着,手已扼住李翎的脖子。
不一会儿,李翎已喘不过气来。
田七自己的脸色也越来越可怕,几乎也已喘不过气来,但他一双青筋暴露的手,却死也不肯放松。
李翎只觉眼前渐渐发黑,田七的一张脸似已渐渐变得很遥远,或许“死”已距离他渐渐近了。
在这生死顷俄之间,他本以为会想起很多事,因为他听说一个人临死前总会忽然想起很多事来的。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既不觉得悲哀,也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很好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因为他从来也未想到,居然会和田七同时咽下最后一口气,纵然在黄泉路上,田七也不是个好旅伴。
只听田七嘶声道:“李翎,你好长的气,你为何还不死?”
李翎本来想说:“我还在等着你先死哩!”
可是现在他非但说不出话,连气都透不出来了,只觉田七的语声似也变得很遥远,就仿佛是自地狱边缘传来的。
他已无力挣扎,已渐渐晕过去。
突然间,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惊呼,呼声似也很遥远,但听来又仿佛是田七发出来的。
接着,他就觉得胸口顿时开朗,眼前渐渐明亮。
于是,他又看到了田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