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幕刚刚有些擦黑,宫殿内已经燃起烛火。灯烛摇晃,铜镜中映出一张女子失神苍白的脸。
大宫女放下手中的玉梳,担忧地望着她,“美人自从长公主那里回来,就闷闷不乐。可是受了委屈?”
韩美人拿起铜镜前的玉梳,对着镜子默然梳理自己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长公主为人骄矜傲慢,美人是知道的,念在她受了伤的份上,美人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大宫女温声劝慰着。
韩美人手指握着玉梳,淡淡道:“不是为了这个。只是看到长公主要出嫁,太后如此费心,想到自己,未免失落。”
听闻如此,大宫女放了心,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慢慢的给韩美人梳理着:
“这宫里的女人那么多,美人能得皇上喜爱,不过三年,就升到现在的位置,已是很难得了。”
韩美人淡淡一笑,是啊,跟那些一辈子也见不到皇帝一面的女人来说,她的确是幸运的。但林菀入宫不到一月,就被封为美人,果然不能对比啊。
现在,陛下心中都是林菀。至于她,陛下大概早就忘记了吧。
韩美人看着镜中人芙蓉般妩媚的脸颊微微一笑。
其实今天那个小太监有件事情说的不对。以她的姿色,进入皇宫陪侍皇帝陛下这种重要的差事,其实是轮不到她的。
但吴王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不是因为他宠爱她,而是因为,她是吴王唯一的女儿,真正的女儿。
很多年前,她随父入京面圣,见到当时还是太子的姬元修。
那时她年龄尚幼,懵懵懂懂的将他放入了心里。惦念数年,怀念数年,小女孩时的那点迷恋,竟酿成了一往无回的执念。
她发誓非他不嫁,她那父亲自然暴跳如雷。姬家小儿皇位还未坐稳,就想着将昔日跟随高祖打天下的异姓王赶尽杀绝,狡兔死,走狗烹,这般忘恩负义,岂能轻饶?
可她对这些权谋丝毫不通,一心一意要嫁姬元修。她虽是吴王之女,却并无爹娘管教,也不过是锦衣玉食中被宠坏的小女孩而已。
她以那为数不多的父女之情相逼,终于如愿了。她抛弃了郡主身份,进入暗卫,成了韩飞羽——吴王爪牙之下的一枚棋子。
父女之情就此一刀两断。
若她这枚棋子好用,也许日后见面,他也不会介意叫她一声女儿。若她妨碍他的大业,毫无疑问的,她的父亲,一定会想抹去一粒废棋一样的舍弃她。
可虽然历经数年黑暗如地狱般的训练,她毕竟不是棋子,她也不可能像枚棋子那样为了一场权谋送命。
目光自铜镜中扫过,望向殿内空荡荡的悬梁。
也不过是数个时辰前,那团黑影从上面飘下来盛气凌人的训斥着她,指责她坏事,可眨眨眼,他就变成别人的瓮中鳖了。
顾尧之,果然不能小觑。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让那人疯疯癫癫全开了口。不过,戏还是得演下去。
“美人,听说陛下今夜,去林美人那里了。”见韩美人依然失神,大宫女斟酌再三,说出这件一定能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的事情。
韩美人睫毛颤了颤,果然醒过神来,“陛下?”
“正是。”大宫女抿唇着。
韩美人吁了口气,伴随着那口气,低沉的情绪荡然无从。她眼波在铜镜中灵动惑人,“锦书,帮我梳妆吧,我想去见见陛下。”她轻轻的说。
夜色渐深,烛光笼罩的另一座宫殿内,却是另一种奇怪的氛围。
“你要来点这个么?味道还不错。”
乌木镶金边的筷子夹了一只鸭头,正直直递到林美人的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