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他们都不忍,都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心里都同样难受,只是进不得,退不得。
然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鬼地方,十八日方能盼得两个时辰日头的慢慢长夜里,施无端突然想要给自己松一口气,也放白离一马。
过了不知多久,谁也没说话,施无端终于挡不住困意,靠在一边的大石头上,低着头合眼睡去。白离一直没动,直到被他握着的施无端的一只手,已经从冰凉变得微微有些汗意,他才自顾自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脸上却有些僵硬,他像是忘了怎么笑一样,几次三番地练习了很久,才感觉像模像样了。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留着这个笑容,轻轻地拉过施无端的手腕,将靠着大石头蜷成一团的人拉进自己怀里,解开破破烂烂的外衣,将他裹了进来。
一如许多年前,相依为命的那样。
他们两个一同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以前不管在外面排场如何大,此时也只能一切从简,每日不过打些野味,摘点有限的野果子果腹,有时候因为白离实在太笨,经常碍手碍脚,还要彼此吵上几句。
白离的脾气越发难以自已的喜怒无常,一句话便能让他开颜,又或者一句话便不知叫他想到了哪里,突然发火,施无端大多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说不通了就闭嘴。
其实他小时候以为白离是个女娃,对他也是百般容忍的,那时白离还是个能用人话说通的正常半妖,想来无论是境遇,还是常年藏在他影子里的那些东西,都对他的心性有不少的影响。
一切从简,直到施无端忍不住身上血汗交加,执意要去洗洗为止。这河里的鱼竟然比他想象得还要凶猛,他不过是稍加清洗,也得小心翼翼,然而洗好打算上岸,穿衣服的时候却疏忽了一下,躲得慢了,那身本来就快给撕成布片的衣服便遭了秧,已经从长袍成了短装,一不小心又险些从短装变成了屁帘子。
于是才要把衣服穿起来的施无端便披着半件衣服,颇为为难地站在河边,一只手里攥着一条罪魁祸首,那玩意仍然不死心,张着长满一口利齿的嘴,死鱼眼瞪得又圆又大,仍在没完没了地挣动,被施无端一抬手给扔上了岸边。
白离却毫不避讳地死死地盯着他看,要不是他的表情太纯粹,简直像个登徒子。
“看什么看?”狼狈成这样,施无端也没了好声气,抖了抖身上的水,干脆毫不避嫌地将那块破布围在身上,赤/裸着上身,便从河水中走上来,一屁股坐在火堆旁边,突然看见那日白离用来给他卷水喝的叶子,想起那叶子长得异常坚韧,便抓过来拿在手里看。
白离道:“你太瘦了。”
施无端手上的动作一顿,蓦地觉得,这句话比骂他一句还要叫他不知该如何搭腔,便含混地应了一声,随后说道:“你的指甲借我用一用。”
白离便依言伸出手,五指上异常锋利的漆黑色指甲弹了出来,施无端用他的指甲在叶子上一划,划下了一条长长的“叶子线”来。他果然是手巧惯了,几下便将叶子都割成了粗细相当的长条,随后又将衣服断了的地方捡起来看了看,弹指在上面打出了几个洞,将长条的叶子穿进去,绕了几个圈,几下便将两块破布接上了,随后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把叶子条拢上,十指灵巧地编起一条腰带来。
白离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影子压过来,施无端便顺口道:“往那边坐一点,别挡我的光亮。”
白离便往后仰了一下,退出些光亮给他。
施无端却猛地抬起头来——刚才他的影子……
白离不明白他在一惊一乍些什么,问道:“怎么?”
“没什么。”施无端面不改色地说道,“这玩意没毒吧?”
白离不疑有他,只道:“叶子里没有,放心用吧。”
施无端重新低下头去,将剩下的一截编完,一边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白离的影子一眼——魔影反噬,此刻那些东西并没有跟着进来恶火境,白离的影只是他自己的影子,随着他动作而上下移动,这几日施无端一直没注意,白离的影子周围有一圈虚边。
不是普通的光打出来的,而是仿佛将要融化一样的那种虚,时显时隐。
“为什么会这样?”施无端一边随手截断剩下的叶子,一边想道,“他不是凡人,影中有灵,影子无缘无故地融化一段,只说明……他魂魄不全。以前他的影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竟没人看得出,那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还不等施无端心中转过这些念头开口问询,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自地平线上升起,两人同时一呆,施无端飞快地回过头去,只见那暗红色的天际上出现了一朵奇大的云,那云下面压着一个仿佛比外面大上三四圈的太阳。
两个时辰的白昼!通道开了!
施无端对着光站起来,却没看见身后的白离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他要走,他又要走了——那一刻白离心里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念头,仿佛那光是末日的宣判似的,施无端正打算探查所谓的“通道”在什么地方,往前走动了一步,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死死地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猛地拽回山洞中。
“你又……”施无端攥住他的手腕,只听“嘶啦”一声,刚刚被修补得勉强能穿的衣服又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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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熊猫君建议小离子直接压倒,我想了很久,决定再考虑一下她的建议,于是断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