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陆程这是死了,师父呢?师父会不会也……他感觉一股凉气从胸口扩散到四肢,手脚都冻僵了。
忽然,有人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施无端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便一把拎起脚边的笨兔子躲进了草丛里。
翠屏鸟反应也快,伏在了他身边,一动也不敢动。
片刻,只听有人说道:“我刚才好像听见这边有动静,子良,咱们过去瞧瞧。”
另一个人应了一声,一阵悉悉索索,两个人似乎奔着这边来了。
施无端松了口气,他听出了这两人的声音,是他碧潭师叔的两个弟子赵承业和黄子良,跑了一天,总算见到了亲人,施无端感觉自己要喜极而泣了,然而他心里这么一松,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腿却软了,一时没能动。
可他才要开口喊人,却听见那不远处的赵承业冷笑道:“嘿,想不到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什么?!
施无端按在自己脚踝上的手立刻不动了,一边的翠屏鸟在地上移动了一下,被他一把按住。他心里急转,赵承业这是什么意思?陆程临死的时候为什么要让他快跑,他在怕什么?
“热气还没散,想是才咽气。”黄子良说道,“方才莫不是他挣动?”
“想来是,苍云谷里也不知怎么的,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险些惊了圣驾,一不留神竟叫他跑到这里了。”赵承业道,“来,你我兄弟二人将他抬起来,尸体核对上了,师父那边好交差。”
黄子良笑道:“师兄怎么糊涂了,我们兄弟两人抬着这蠢物的尸体上山,岂不是受累么?依我的意思,不如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挂在腰上,到时候给师父过目一下便是。”
赵承业笑道:“有道理。”
施无端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心都快不会跳了。
那两个人说什么“师父”,是碧潭师叔?碧潭师叔怎么会叫他们同门相残,连个全尸都不肯留下?他手中紧紧地抓着翠屏鸟的身子,难为那大鸟竟也一声不吭地任他抓着。
“不成,我不能轻举妄动。”施无端心里想道,“还是跟上瞧瞧,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等那两个人离开了一段以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原处爬出来,他知道赵承业和黄子良两人,虽然比起十二真人还差一些火候,在整个九鹿山中不算出类拔萃,可也是专心修道百十来年之人,自己这点岁数和道行在他们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他此时手脚尚有些不灵便,走路的模样有些古怪,却一点也不敢大意,唯恐被两人发现。
经过陆程陈尸之地的时候,施无端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方才还和他说过话的师侄,眼下竟变成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凄凉无比地横在地上,双腿蜷缩着,手指微曲,仿佛抓着什么似的。
心里便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一样。
一路惊险不提,施无端带着翠屏鸟和兔子精远远地缀着黄子良和赵承业那两个人,走到将近山顶的地方,才发现上面竟是灯火通明的。只是守卫有些古怪,外面是九鹿山的人,里面一层却个个穿着朱红的锦缎衣衫,上面绣着辟邪的神兽貔貅,配着刀,身上面上都带着戾气。
施无端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不敢轻举妄动,便在一边小心地躲着,打算找机会进去,一宿也没找到机会,一不小心,就躲在角落里睡着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他一激灵,惊醒过来,偷偷扒开眼前的草,从缝隙中望去,只见那些身着锦衣戴着佩刀的人忽然整齐划一地同时往两边错开一步,片刻后,巨大的仪仗缓缓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施无端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倚仗,躲在大石后面,睁大了眼睛。
仪仗过后,是华贵逼人的车辇,随行的人很多,却鸦雀无声。
走到门口,车辇停了下来,碧潭和半崖两人率玄宗众弟子一路送到门口,只见两人带着众弟子齐齐跪下,碧潭口中还说道:“恭送圣驾。”
众人山呼万岁。
那车辇旁边的一个面容白净的男子尖声道:“起驾——”
随后两边佩刀之人开路,车队便这样山呼海啸地从施无端面前走了过去。施无端心里想道,娘啊,这个是皇帝么?
就在这时,紧跟在帝辇旁边的一个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往施无端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施无端一惊,忙又将自己缩了缩,好一会,那男人才皱皱眉,有些不放心地转过头去,跟着帝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