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点点头,指着这青年对施无端说道:“他叫做鹤童,真身乃是个仙鹤,这些年颇有些道行,我若不在,你有事找他便是。”
鹤童转向还懵懵懂懂的施无端,依然是恭恭敬敬,有些缺少表情的模样,说道:“小道兄请了,你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
施无端看看他,又看看江华,忍不住皱眉问道:“前辈,我师父不是说……”
江华打断他说道:“你知道你师父叫你取的是什么么?”
施无端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江华便笑道:“你师父是叫你取经来了,你星算之术进境太快,玄宗本来不善此道,我游历四方,用得着这东西,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倒是颇有些认识,他便将你托付于我,教你些粗浅的算法。你且先住下,不急着回去。”
说完,好像不愿意多言一样,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便转身进了竹楼,一边鹤童在催促施无端和自己来,他就忍不住有些疑惑,心里想道,是师父是叫我来和江华前辈学本事么?
纵然他是个从没下过山的小孩子,也明白修仙和修道完全是两码事,而且就算道祖和江华散人多年交情,也万万没有玄宗掌门人把自己的关门弟子交给江华散人教导的道理。
施无端狐疑万分地将包裹放入房中,忍不住又想刨根问底,可那鹤童长得眉清目秀一副灵秀模样,却是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一问三不知,见他安顿下来,就不由分说地出去了。施无端和翠屏仙雀面面相觑了一会,便默契地在屋子里探起险来。
江华对他自然是不错的,屋内陈设用度自然不是镶金带银,但是粗粗一看,也是干净雅致,不缺什么的,床铺旁边有一道小竹帘,走进去只见又连着一个小门,施无端推门进去,只见台阶是往底下走的。
他招呼过翠屏鸟:“傻鸟,快过来快过来,咱们下去瞧瞧。”
一人一鸟兴致勃勃地顺着石阶走了下去,只听里面似乎有潺潺流水之声,往下一看,竟是别有洞天,似乎是山泉水从这里经过,不知怎么的,在这下面留下了一个池子,池水清澈见底,施无端伸手撩了一把,感觉清凉得很,便往嘴里送,喝了两口,只觉得甘甜异常,竟比苍云谷中众小妖趋之若鹜的甘露泉中泉水还好喝。
翠屏鸟跳到一块石头上,叽咕叽咕地叫了两声,扑打着翅膀,施无端顺着它的指引望去,只见旁边还有个石门。推开石门,里面竟是整整一室的藏书,像是个书房的模样。
施无端爬上小桌,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随手翻开,乃是一本游记,不知作者是谁,当中记载奇闻异事竟是闻所未闻。施无端心中暗暗惊奇,又翻开另一本,这回是一本讲星算原理的,他略略看了几页,只见当中记载不过“三联四顾五混沌”之类的寻常算式,却不是讲怎么算,而是说明了每一步如何设计,又是如何推导出的。
施无端盘腿坐在桌子上,便翻看起来,不过看了半本,竟觉得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一瞬间都醍醐灌顶一般。然后他又坐不住了,放下这本,又抽出其他几本,著书人要么是无名氏,要么是他从未曾听说过的人,内容却都见所未见。
九鹿山上是不缺藏书的,他虽然顽劣不着调,这些年被道祖看着,也从未荒废过功课,加上他天资比寻常孩童好些,有过目不忘之能,自己觉得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到这里才暗暗咂舌。
正这时,不知道翠屏鸟碰到了什么,竟传来一声轻响,好像弦子拨动的声音,施无端正沉浸在翻开的书页里,叫它吓了一跳,从书桌上跳下来,看见角落里放了一张琴……不,应该是瑟。
此物上有细细的绘纹,走近一看,施无端才发现这东西的不寻常处,按说寻常雅瑟不过二十三弦,颂瑟也就二十五弦,可他这么一数,竟发现这东西足足有五十弦。
他忍不住好奇用手拨动了一下,平常的鼓瑟的声音多如流水,平和动人,可他这伸手一碰,却觉得这瑟音中有种说不出的缠绵悲苦之意,忍不住心中一顿,那声音流连半晌,才悠悠散去,仿佛在池子里滴下一滴水一样,施无端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有些怅然若失似的。
这一失神,不知怎么的,指尖竟给划开了一条细细的小口子,一滴血珠从那五十弦瑟上滚落下来,竟然就被它吸了进去似的,旋即便不见了踪影。
施无端吃了一惊,只听身后一人说道:“看来它与你还有几分缘分。”
施无端回过头去,便看见江华散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前辈。”
江华径自走进来,将那瑟抱起来,置于书桌上,说道:“此乃古物,传闻五十弦古瑟所奏之曲,时有大悲之音,叫人情不能止,故此后人改弦二十五。到如今,这样的古瑟早已经失传,几乎是看不见了,我也是费尽周折,才弄到这么一把。”
他的手自古瑟上擦过,那种叫人心中一动的声音又出现了,江华见施无端脸上竟出现呆呆怔怔的神色,忍不住暗叹了口气,心道他一个小小年纪的孩童,终日玩闹,正是无忧无虑的岁数,尚不知悲为何物,便已经隐隐现了些许痴气,恐怕将来……
再想起道祖所说,各人有各人缘法,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