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告蒋委员长:南京外围阵地除紫金山1号、2号主峰和雨花台以及乌龙山炮台外,其余阵地已陆续全部落入日军之手。日军炮火凶烈且以战车坦克反复冲杀突击,吾军以血肉之躯与钢铁相争,虽给予敌极大杀伤,然自身伤亡数字更为重大,参战各部截止此刻伤亡数字已经突破七千五百人,第一五七师师部参谋长姚中英少将今日在中华门城门口督战时被日军炮弹击中,不幸殉国。但孟潇决不负委员长与全国民众之重托,继续拖带伤病之躯率部与日寇厮战,以卫国都安定及党国之尊严。”
看完唐生智从血火笼城的南京发来的电报,身在陪都武汉官邸卧室内的蒋介石长长叹息一声,干瘦的身躯无力地歪在床上后伸手从一个装有药品的抽屉里面抽出几根棉球,慢慢调理着自己的牙病,近来愈发不利的繁琐战事让他那安装假牙的牙床出现了炎症,加上心里满腹的烦心事,直让蒋介石整日哼哼唧唧,坐卧不安。
在举国民众面前,他是威风凛凛的全国最高统帅、国民党总裁,但此时摘掉了假牙,镜子里面出现的是一张干瘪苍老的脸。几十年政治和军事上无休无止的阴谋诡计几乎熬掉了他全部的头发。此时蒋介石在心里暗暗恼恨,你小日本为什么非要从上海打进来?要知道上海和南京一个是中国的经济中心、一个是中国的政治中心,而且这两处全是自己中央系的要害之地。你日本人要打为什么不继续从朝鲜登陆打他张学良去?为什么不从山东登陆打他韩复渠?为什么不从广东登陆打他李宗仁?如果打那些地方军阀,这对中央国府则基本是百利无一害,那自己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等日本人和这些一向不听话的地方势力打的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之时,便可以顺理成章以抗击日寇的名义把中央势力伸进这些地方。但是这么多地方都不打,日本人偏偏就从上海下手,一下子掐住了中央系命脉,这叫他蒋介石怎么不窝火?
“副委员长、副委员长…委员长已经睡了…”就在蒋介石愁绪缠心准备入睡的时候,门外警卫副官的一阵疾呼让他心头一振。果然,沉重的脚步声中,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蒋介石的拜把子义兄冯玉祥上将一身便装大踏步跨了进来,在深夜敢直闯最高当局卧室的也只有他了。
冯上将神色阴沉,对着那个少将级的侍卫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和委员长有要事商谈。”
那个侍卫长犹豫地看了一下蒋介石,得到对方微微点头的示意后才小心地退了出去并掩上房门。
“有什么事啊?”蒋介石起身来,勉强打起精神招呼道。
“蒋老弟啊,我现在纯粹以私人身份想和你谈一谈。如果你还把我这个盟兄当回事,那就请你把我的话好好地听一听。”冯上将一脸坦诚,口气婉和道。
“你先说说看。”蒋介石对冯玉祥还是比较客气的。毕竟他是西北军实权上的最高统领,振臂一呼立刻就能有十多万西北军重归其麾下,号召力和影响力都绝不容小觑。
“我的蒋老弟啊,上海一役国军是丧师失地,精锐大损,目前国都也是岌岌可危,党国前途堪忧啊!要是南京守不住日寇顺江西进威逼武汉怎么办?难不成陪都真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迁移,迁到重庆?国家颜面无存先不谈,战事就这样拖下去打个三年五载,日本人要是在京沪地区站稳了脚怎么办?就是最终把鬼子赶跑了,那国家民生建设事业也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呀!沿江的江南数省都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也是国家财政重要来源之地,现在沦为战场,多年来好不容易惨淡经营起的各项事业就毁于一旦,战后重建可是任重道远啊,多年心血又要重头再来。这‘持久战’拖下去在战事上对我们越有利,可在民事上就越不利啊。现在交战区是民不聊生,死难的国军和无辜民众数字每天都在攀登哪!”冯玉祥推心置腹,越说越动情,“川军、桂军、粤军等部队轮番上去堵华东战事的漏洞,这些地方军将士们杀敌热情高昂,但是武器装备低劣不堪,我是亲眼看到过他们一队又一队义无反顾倒在了日本人的飞机大炮下,这…唉!眼下张副总司令多次请缨作战,东北军装备精锐且士气高昂,现在各方也都期盼着蒋老弟你一声令下,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许东北边防军出关抗战呢?难道东北军不归属国军序列吗?这战事早一日结束,各部将士就能少流很多血,老百姓也早点过上太平日子,国家也早点恢复安定啊!张副总司令对党国是绝对精诚忠心呀,不然当年怎么可能和日本关东军拼命抗击?我听说辽阳大战中,日军距离他指挥室最近仅仅只有一百米,战事最紧张之际张副总司令还亲自上阵督战…”
冯上将越说越激动,嗓音也情不自禁越提越高,可看看蒋介石眼神还是木讷无神一点也不为之所动,差点就忍不住把压在心里最底层的一句话给喊了出来:人家张学良根本就没有乘机抢夺地盘一方坐大的打算,你蒋介石至于这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至于把东北军当老虎来防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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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你所说的我也并非没有想到,可是这其中各方原因都是要考虑到的,不能轻率决定。最近你也殚精竭虑,好好地休息吧。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研究的。”蒋介石挥挥手算是下了逐客令。
看到自己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对方还是滴水不进。和他打交道几十年知道他口中“研究考虑”就是无限期拖下去意思的冯上将叹口气,扭头离开了蒋介石的官邸,心里暗暗下定了一个重要决定。
当最高当局被冯上将的话以及白天发生的“厕所门”事件搞的心烦意乱的时候,南京依然在厮杀血战中颤抖着。
犹如被血染成的狞红朝阳刚刚在地平线上露出一丝光芒,休整一夜的日军第六师团开始向岿然不动的紫金山主峰发起了第二十三次猛攻,1号和2号主峰再次被震天喊杀声和不断增多的尸体给淹没。空中战机格杀,地面重炮轰鸣,日军坦克滚滚推进。守卫的国军中央教导队官兵们呐喊着奋勇反击,教导队参谋长邱清泉少将亲自上阵督战,教导总队借助钢筋水泥的预设阵地顽强拼杀,犹如一道钢铁闸门死死扼住紫金山要塞,日军源源不断蜂拥而上,双方直杀的天昏地黑。
血战至黄昏,阵地前双方战死官兵尸骸枕藉,日军死伤千余,紫金山1号主峰上教导队第1旅官兵也伤亡近乎殆尽,反击的力度也越来越弱。日军第6师团第36旅团牛岛满少将敏锐感觉到了这一点,立刻倾尽全旅团力量发动最后一次猛扑。
冲锋的日军踏着遍地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深及脚腕的血水疯狂嗥叫着犹如潮水再次席卷上山,眼见先锋部队已经快要踏上那块要命的高地,督战的牛岛少将心脏也越发加速跳动不已,嘶声高呼道:“冲上去!九州的勇士们!”
眼见黄色的浪潮即将蔓延至山峰,堆满死尸且被硝烟笼罩的紫金山峰依旧死寂一片,牛岛兴奋之极,就在这时——“唰啦啦啦啦…”一阵蕴含着巨大杀伤毁灭力量的尖利射击声撕裂空气陡然间暴响而起,牛岛少将的心脏顿时犹如被一只手给捏住了突突往下沉。沉默的紫金山再次复活并爆发出死亡的毁灭。守军阵地暗堡里,几道一米多长的巨大火舌犹如巨蟒的蛇信在狂吐,强骇的几乎恐怖的火力下,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又一排的日军被狂暴的子弹网撕扯的近乎支离破碎,一片又一片完整的日兵瞬间化为巴掌大的肉块挥洒着腥血漫天飞舞。
已经快成为光杆司令的中央教导队第1旅第2团团长谢承瑞上校近乎狰狞地狂笑着操纵一挺一直隐忍不发的“火神”六管重机枪狂扫,“火神”怒啸着,以“马克沁”重机枪八倍的火力发送着死亡和恐怖的摧毁力,火力所到之处,进攻中的日军皆尽化成残肢碎肉,“来呀!小日本!来呀!来送死吧!”谢承瑞赤红的眼中尽是决死同归的战意。一道道刺眼的红光一闪一闪,身背东北制的喷火枪的教导队喷火兵们狂喷烈火,火龙呼啸而过,一片片冲锋中的日军全部被烧的皮焦肉烂,在撕心裂肺的哀嚎惨叫中化为一桩桩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