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9日晚上,张家大大小小都已经用过晚膳了,但是却见张学良又在偏厅老虎厅内又摆了一桌席,家里警卫也陡然增加了很多,这让诸位姨母和于凤至谷瑞玉很意外,“汉卿,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这...”于凤至谷瑞玉上前有点不安道。
“凤至、瑞玉,照顾好各位姨妈和孩子,其他的不用管。”
“那你一切小心点。”两人不放心地关切了一句,便忐忑不安地频频回头带着孩子们回到了后屋。
张学良一个人坐在席上,有点紧张地抽着烟,盯着厅内的一座立地吊钟,时间正在指向六点,又望了一下老虎厅的后厅,看不到任何异常,不由感叹:谭海和刘多荃干这事还真专业。
军人出身的汤玉麟、张海鹏、于芷山三人6点准时乘着军车到达帅府,本来三人多多少少带着不少于两个连的警卫队,但是在进城的时候全被王以哲“妥善安顿”好了,因此三人只得带着数名贴身警卫和司机前来赴宴。
来的途中,三人相遇后索性乘同一辆车。汤玉麟颇为狐疑地问张于二人:“小六子突然莫名其妙请我们赴宴,不知道有何意图啊?”满脸麻子的张海鹏哈哈一笑道:“老帅不在了,现在小六子又搞什么‘易帜归顺’弄得东北人心不稳,他还想继续坐这个少帅的位置哪能不依靠我们呢?所以当然要给我们一个好脸色拉拢拉拢我们了哈哈哈哈...”
三人说笑间已经来到帅府大门外,一名笑容可掬的侍卫官前来迎接道:“欢迎三位将军!三位这边请!”三人刚刚踏进帅府围院,那侍卫官突然变脸道:“帅府内不便持枪,还请三位将军将配枪交出,待宴会结束自然会奉还的。”汤玉麟张海鹏于芷山惊愕不已,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不情愿地交出配枪。
“搞什么!真是的!”张海鹏小声嘀咕抱怨道,三人走入老虎厅,却见张学良已经在酒席上酒等候,三人连忙敬礼道:“少帅!”
“三位将军不必多礼!请随意坐吧!”张学良不咸不淡地招呼道。
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目光,忐忐地坐下来。
“熙洽副省长到了!”侍卫报告道。
“请!”
很快,一身前清腐儒气息的熙洽小心翼翼地进来后也被张学良招呼也坐下了。
张学良不说话,众人也不敢说话,一时间席上竟一片难堪的沉默。
“嘀嘀...”伴着一阵车笛声,杨宇霆常荫槐的专车终于来了,“哎呀,少帅啊,怎么不多请点人啊,人少了不热闹啊。”常荫槐像到了自己家一样高声谈笑着坐下,“哎哟,张镇节、于镇节、汤主席,熙副省长,也都来了啊!”杨宇霆常荫槐进厅后意外看见了张海鹏几人,都互相打了招呼。
“好了,现在人都齐了。”一直默不出声的张学良起身举起杯望着坐着的六个人开口道,“今日宴请诸位,主要是各位以前在老帅麾下个个忠心耿耿,为老帅为东北数省的基业鞠躬尽瘁立下数不胜数的功绩,甚至还救过老帅命,这些学良永远铭记。学良这一杯先敬各位!”说罢一饮而尽。
张学良一番话说的倒也客气,但是却偏偏有股异样的味道,六人惊疑不定,尤其杨宇霆,他虽然是一方要员但却非常迷信,家中常年养着术士,遇事扶乩问卜。今天来之前他还曾扶乩,得乩语:“杂乱无章,扬长而去。”术士认为乩语不祥,要他多加小心。他偏偏没有听,现在回想起来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那乩语中的“扬长而去”莫非指的是自己“杨”宇霆和旁边的“常”荫槐?
“哪里哪里!”杨宇霆猜疑不定连忙起身回敬道,“老帅对我等恩重如山,我们都是老帅一手提拔起来,正所谓知遇之恩一生难报,我们当然要心无二意尽力伺奉老帅了。现在老帅不在了,我们自然要继续对少帅忠心不二了!”
其他五人也忙不迭起身回敬,“我等必忠于少帅!”“唯少帅马首是瞻!”
“是么?”张学良突然不冷不热坐下道,“好一个‘忠心不二’!哼!”突然声色俱厉道,“本来现在形式大好,国家即将一统,但是为什么偏偏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一些祸国殃民之事呢!杨宇霆!你胆子真不小,一而再想破坏南北和谈,8月18号你还试图扣留南京来使。还有你居然敢在背后图谋叛乱,8月你两次前往滦州联系白崇禧,是不是想里应外合将我取而代之啊!”
杨宇霆大吃一惊,汗水淋漓,“少帅,我...”
“还有常主席!你胆子更大!和杨宇霆沆瀣一气,你官居要职却屡屡以权谋私,贪污修筑铁路公款,还在黑龙江培养个人势力,大肆编练山林警备队二十个营的兵力,由主管沈阳兵工厂的杨宇霆提供大量武器装备。常主席,你是准备把你的黑龙江省变成你的独立‘常家国’,还是直接就是想造反呢?”张学良冷笑道。
常荫槐顿时面如土色,瘫倒在椅子上。
“至于汤主席嘛!”张学良点名道,不等张学良发话,汤玉麟立刻大声叫屈:“少帅明鉴啊!卑职从来没有叛乱之心哪!”
“是,是,是!这一点我很清楚,你汤主席确实没有叛乱之心,但是你的罪名也不浅呀!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汤主席因为以前追随老帅确实有些功劳,老帅就把热河这块土地封给你管辖。省主席、军团司令都归你当。你管理热河几年来贪污受贿之事多如牛毛;不但如此,你还把你的亲朋好友纷纷安排在重要职位,你大儿子汤佐荣当上了省禁烟局局长,名为禁烟,实则在贩毒走私谋大利;二儿子汤佐辅是省财政厅厅长;三弟汤玉山任58团团长,四弟汤玉铬任炮兵团团长;五弟汤玉书任骑兵团团长;侄儿汤保福任工兵营营长,大舅子夏维士任辎重营营长。这些人仗着你汤玉麟的势力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大捞油水,狠刮热河老百姓民脂民膏。热河老百姓对你汤家是怨声载道,都称你为‘汤老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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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玉麟犹如被一盆热汤泼面,哑口无言。
“至于张将军于将军你们二位嘛,”张学良缓缓道,“以权谋私的事情也没有稍少做。这些可以不谈,但是你们最可恨的就是身为中国人居然和日本人勾结!张海鹏!你串通日本人派你那做土匪的侄子到处以东北屯垦军的名义横行霸道抢劫平民,破坏东北军民团结,还按照日本人吩咐和蒙古王公勾结囤积荒地不卖给屯垦军。我说的是实话吧?”
“少帅,冤枉啊!”张海鹏叫起来。
张学良没有理他,双眼紧紧盯住脸色发青的于芷山:“于将军,上个月19日,日本关东军参谋石原莞尔去你驻军地做客,第二天就送给你300枝三八大盖以及一批掷弹筒和迫击炮,就这批日制武器的由来,还请于将军解释一下!啊?”
于芷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
“爱新觉罗熙洽,你是不是还一直做着你的‘大清国’梦啊?为了复辟你也屡屡和日本人勾搭在一起,还千方百计让溥仪那个清废帝重新出山,你梦想真是远大啊!”张学良继续点名讽刺道。
熙洽顿时汗如雨下。
此时反应过来的杨宇霆心里后悔不迭,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宴会完全就是一不折不扣的“鸿门宴”,眼前这个张少帅已经不是他当初轻视的“小六子”了,看着张学良杀气腾腾,杨宇霆心头一寒,今晚估计是生死难料了!但是他还不死心——
“少帅啊!我跟着老帅二十年了,看在我这些年来跟着老帅风里来雨里去,这份东北基业也有我杨宇霆流过血的份上,就网开一面吧!我只是一时糊涂,以后一定绝无二心忠于少帅啊!”杨宇霆扑倒在地,嚎啕大哭道。
“受到启发”的常荫槐、张海鹏等人纷纷扑到在地,“少帅开恩哪!”“看在老帅的面上,开恩啊!”
张学良厌恶地看着眼前扑倒在地的这一片人,“你们的家人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这点你们放心!”背过身去手一挥,收到指令的刘多荃、谭海高、纪毅带着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呼啦啦跑出来围住六人。
看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和十多个黑洞洞的枪口,杨宇霆常荫槐等人知道难逃一死都心如死灰说不出话来了。唯有老谋深算的汤玉麟仍然还没有放弃,今天他来的时候就感到不对劲,多年的阴谋诡计中养成了他老奸巨猾的性格,来之前他秘密把一把特质小手枪绑在了裤管内小腿上,在帅府缴枪的时候只是交了一把腰上别的配枪。此时他暗暗蓄力,手慢慢摸到小腿拔出那把小手枪,他知道,活命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胁迫住张学良。想到这,一咬牙,汤玉麟闪电般挥起手枪扑向张学良的背影。
“呯!”
一声枪响,一发子弹从刘多荃手枪中射出击穿了汤玉麟肥硕的脑袋,汤玉麟死不瞑目缓缓倒下。
卫兵们纷纷开枪,将剩下五人一起射杀,顿时血溅老虎厅。谭海怕几人中有侥幸不死的,又在每人心脏部位挨个补了一枪。
“少帅!全都结果了,”高纪毅上前沉声报告道。
张学良没有回头看,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把尸体抬出去,处理干净!”毕竟没有谁能在自己第一次亲手下令杀人而且是在自己家里杀人后保持镇定的。
“是!”
“传令!命令王以哲立刻控制住张海鹏于芷山汤玉麟的随身卫队!命令王树常于学忠部立刻前往热河解除汤玉麟第12军武装并控制住热河局势逮捕汤玉麟家属;命令苏炳文马占山部控制住杨宇霆常荫槐武装部队逮捕杨常党羽!”
“是!”
随后两天内,一切总算还是比较顺利的,在逮捕杨宇霆汤玉麟等人亲信的时候确实遇到了一些抵抗,但是全被秉承张学良“斩草除根”原则的王树常等人统统干净利索消灭干净,数天内东北内患基本得以解除,同时“老虎厅”事件也大大震撼了奉军内部的不稳定分子,他们知道这个张少帅不是软弱可欺的而是真的会杀人的,一时间张学良的威望和奉军内部稳定大大得到增加。
旅顺,关东军总部一间议事厅内。
总司令长官本庄繁大将正襟危坐,微微眯着眼,面前二人则是历史上发动“九一八事变”罪魁祸首之一的日本关东军高级参谋土匪原贤二和坂垣征四郎。
“司令长官阁下!”土肥原恼怒道,“这个张学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一口气就杀了六个东北高层要员,这其中张海鹏于芷山都是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拉拢过来的,本是埋在张学良集团内部的定时炸弹,现在一下子被张学良除去,这个张学良对关东军来说已经是越来越不能控制了。”
“从这一系列事情上看来,张学良并不是一个年轻没有头脑的人,相反,从他做事风格的果断手法之狠辣看来,此人颇有报复,是下决心继承他父亲的衣钵继续和关东军对抗的。”坂垣征四郎缓缓道。
“不错!上次下官拿着司令长官和诸等一起制定的开发满洲的协议书给他看,他一下子就看出了我们的意图,不但没有接受还声称这几张纸只配给他擦屁股,完全不把司令长官和关东军甚至大日本放在眼里,态度嚣张跋扈之极!”土肥原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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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张学良,不简单,假以时日,必成为我大日本在满洲利益扩张的最大阻碍。”坂垣点头道。
“坂垣君,我认为应该像除去他父亲一样除掉他!这样才符合帝国在满洲的利益!”土肥原目露凶光道。
“土肥原君!贸然行动难道你不怕得到河本他们的结局么?”坂垣劝道。
“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土肥原高声道。
“土匪原君!切勿急躁!”一直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听着手下这两个年轻得力干将的谈论的本庄繁睁开眼缓缓道,“除去张作霖,还有张学良继续继承他的位置统治满洲,但是再除去张学良,那么奉军内部就找不到一个再能服众之人继续代替张学良了,那些手握重兵的奉系将领们就会为了权力互相争夺内战,虽说这对关东军来说是好事,但是在关外,蒋介石的四个集团军也在等待这一刻,军力绝对占上风的国民军就能乘机把中央势力伸进满洲,那么满洲就有可能会处于南京政府统治下,同时南京国民政府也就真正意义上完成了南北统一,这一切对于大日本在满洲利益都是得不偿失的。但是只要满洲和南京政府保持对立,那么我们就能在他们之间的空隙间利用双方之间的矛盾从而扩大帝国在满洲的利益,这样才是上上之道。”
听了本庄繁老谋深算的分析,土匪原贤二和坂垣征四郎都心悦诚服道:“哈伊!司令长官高见!”
解决了内患,张学良又着手处理了一大堆事情,8月底,东北海军总司令部成立,张学良任东北海军总司令。9月10日,兼任东北大学荣誉校长、哈尔滨工业大学理事会主席。9月22日,就任东北空军司令。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最近沈阳甚至东北的局势又越来越紧迫,原因还是在骄横的日本人身上。根据15日沈阳警察局局长熊飞的报告,截至目前为止,沈阳已经发生了37起较大的日侨、日本浪人甚至关东军士兵闹事事件,加上其他地方的报告,算上小打小闹,估计都有上千起日本人寻衅滋事事件了。每当日本人闹事后东北警察赶来处理的时候日本宪兵队就如狼狗一般嗅觉灵敏地迅速赶到,然后再和东北警察大打出手,很明显是受到关东军总部的默认甚至指使的。
“唉,少帅,我们真是受窝囊气!日本人气焰嚣张,明明是他们故意寻事欺负咱们的老百姓,我们警察却只能干瞪眼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日本人巴不得我们动手好给他们扩大事情的借口,我们只得忍气吞声低三下四,还要和日本人赔礼道歉。保护不了老百姓,我们怎么对得起肩上的职责!”熊飞叹气道,“少帅,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啊?”
此时明显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的张学良心里也满是愤恼,这些嚣张跋扈的小日本!真是可恶的很!看着熊飞委委屈屈的样子,张学良也深深感到他和众警察们心中的闷气,说老实话,张学良真恨不得调城外的17师进城“维持治安”,见到闹事的日本猪直接一枪崩了了事,但是这样肯定会提前爆发“九一八”事变,就现在残缺不全的奉军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日军师团的攻击的。唉!还是要忍啊!张学良叹气道:“告诉弟兄们,再委屈委屈几个月,日本人的挑衅尽量还是大事化小处理掉,如有弟兄或者百姓受伤,我额外补贴作为补偿。”
“是!”熊飞敬了个警礼神色黯淡走出门去。
乘车回府的途中,还在为熊飞那个颇为苍凉的背影唏嘘的时候张学良迎来了针对他的第一次刺杀。
从后来东北军缴获的关东军文件中张学良才得知这次刺杀行动完全是一小撮在东北的日本浪人在小部分关东军军官授意和支持下进行的,虽然规模不大,但是还是让张少帅心惊胆颤不已。
事情是这样的:傍晚6时夜幕刚降临时,张学良那辆法制雪铁龙专车驶到长白街和马路湾街道交汇的十字路口时候,突然从拐角处飞出一捆集束手榴弹直接精确地丢到了张学良专车后卫兵乘坐的吉普内,顿时车内八名卫兵猝不及防被炸的血肉横飞,几乎与此同时一连串日制“明治26式”手枪特有的乒乒声响起,一串子弹旋风般扫来,打的车身火星四溅的时候也打穿了车子的左前车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