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看上去有别于其他骑兵的、副将模样的头领,正在一边控制马匹,一边指挥。少数稳住战马的骑兵,也各自拔出利刃,捧着机弩,躲避着失控的战马向我摸了过来。
我气得大骂:
“死杪寅,你怎么还不说话?这倔马我弄不明白啊!……”
杪寅和睡着了似的,一言不发。我情急之下,突然想起来以前骑马那次,也是马不听话,马官站在马侧轻拍了一下马屁股,这才起步的。我单手抓紧了马缰和鬃毛,另一只手拔出开山刀,用刀面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大黑马突然一个暴跳,我差一点被甩下马背,出于本能反应,扔掉开山刀双手死死地抓住缰绳和鬃毛,双腿拼命的夹住马腹。王总兵的尸身一下子弹翻了起来,趴在我的后背,黏糊糊的污血灌了我一脖颈。大黑马如一道奔雷,发疯一样飞跑起来,奔跑的方向正是密集的马队。几名鬼骑兵被撞得人仰马翻,其余的骑手,迅速反应过来,拨转马头,让开了道路。所幸的是,我的身体并没有被刮到,大黑马四蹄腾空,托着我冲出了包围。身后传来一阵阵弓弦的“嘣嘣”声,然后是“嗤嗤”的箭镞入肉的声音,想必都射在了背后的肉盾和马屁股上面。
大黑马吃痛,跑的愈加迅猛,看看已经到了三岔路口。我拽了一下右边的缰绳,丝毫不起效果,索性身体重心全部偏移到右边,双手使劲地将马缰拉往右侧。即将冲过路口的时刻,王总兵的尸体被甩了下去,大黑马也差一点滑倒,终于一个急转,拐上了还阳路。这一转向,马速降了很多,王总兵的一只脚还在马镫里,尸身被拖行,也起到了减速的作用。我松了口气,力气放在两只脚上,准备随时找机会跳离马背。
“ 杪寅,听到没有啊?打哪跳是边缘线啊?我记不清楚了……”我紧张的都快要结巴了,杪寅仍然没有反应。
上一次是老天保佑,我正好跳在边缘线的中心。杪寅说过,如果跳偏一点,无论掉在哪一头,都得摔成渣。
还阳门的光圈越来越近,我已经没时间犹豫了,追兵一时也没有追上来,干脆先跳离马背再研究吧!
等我想跳的时候,已经晚了,道路两边又显现出黑漆漆的色彩,刚刚脱离了道路的实体路段。再看前面,还有十几步就要进门了。
死也不能还阳,我一咬牙,跳吧!两脚刚一用力,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来,哎呀!跳早了,上次要比这近一些。再想动作,业已身体腾空,不听控制了。我急忙把身体蜷缩起来,降低惯性,想要补救一下,尽量的能不掉下去。
虽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飞跃下去,但是,我在狭窄的路面上滚动了几下,还是不受控制地咕噜了下去。掉下去的瞬间,瞥见王总兵的尸体被大黑马拖着穿进了光圈,“还阳”去了……
短暂的停顿之后,“呯”,的一声,熟悉的声音,却没有熟悉的感觉。上一次是先失去了意识,然后被阳光刺眼醒来。这一次是一直保持着意识,肉身直接就坐了起来。
“妈呀!‘乒’……”一个年轻的解放军女护士跌坐在我的面前,掩口惊呼,旁边扭曲的钢轨上面是摔破的吊瓶。她的左右蹲着那位连长和几名小战士,用直愣愣的目光看着我。
“ 乱喊什么?真没见过场面,这名伤者刚苏醒,你别把他惊着了……”一个浓重的山东口音从我脑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军官,身旁还有一名副手模样的士官。
“这叫做假死……”那位热心的连长,比比划划的给手下的几名战士讲解起医学常识来。几名战士频频点头,做崇拜状。
我心中暗笑,我这分明是“假活”好不好?都可以写进假活的第一份临床案例了。
年轻医官此时很兴奋,一边指导手下继续给我打吊瓶,一边用对讲机和上级联系:
“……位置……发现搜救截止目前,唯一的生还者,请求直升机送往军区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看着和听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可触。我奔忙于阴阳两界,两个世界都是客观的存在着,我无法理解,更无法逃避。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和时间赛跑,用自己单薄的力量去拯救亲爱的红颜知己和兄弟。能不能做得到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锲而不舍,坚持不懈才是我不变的信念。
有了上次的假活经验,我对眼前的事情已然淡漠,只是想着怎么才能重新回到阴曹。活动了一下躯体,发觉除了两脚没有感觉,这次竟然大半个身体都有知觉。想必是,中奖一样的概率又发生在我的身上。这次阴差阳错的滚落,我的双脚处在阴界,其余的都在阳界了。和上次的只有头部在阳界正好相反,也是这一脚的距离,决定了生死一线的距离有多长。
我被抬上了担架,即将被战士们往废墟外运送。这时我才注意到,空中传来直升机的突突声。再往远处看,近空还悬停着几架军用直升机,不断地有解放军从滑索上面空降到地面。
我探起身,刚看清附近正在紧急搜救的忙碌的战士们的身影,被医官赶忙给按了回去:
“不要乱动,你的身体还没有全面的检查,要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到底还得说是人民的子弟兵啊!每当发生重大灾难的时候,无论情况多么恶劣和复杂,第一时间冲在第一线的总是解放军。
每次被碰触到身体,和上次是一样的痛苦。但是,耐受程度已经提高,而且我知道,场景马上就要切回到阴曹了,所以并不十分在意。
军人的效率实在是高,从我假活过来,到直升机过来,到担架被固定好,绞盘准备起吊,没超过大概6分钟。
我早已算计妥当——刚才人多,我双脚又不能动,盲目逃跑的话,被军人们好心控制住就麻烦了。现在上了担架,几乎是原地没变方向,我全部身体想回到边缘线的阴界那边,只是一米多的距离。担架升起一米多的时候,也是军人们离手的时候,我只要运用手臂和腰力一个鱼跃,哪怕不能全部过去,就地补上一个翻滚,就能回到阴界了。
担架缓缓上升,我偷偷把手从卡扣中抽出来,按开了固定前胸和腰部的卡扣。几位军人都是头向下低,避免脚下的羁绊,双手上扶担架,怕它打转,没人注意到我的动作。
头上的直升机突然用喇叭喊起话来:
“请注意伤员的动向,伤者的危险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