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窒息感像潮水一样在李痕夕的全身各处流动,恐惧由内而外不断扩散。他猛地张开眼睛却又快速合拢,艰涩和酸胀感就快要从他的眼珠里冲出来。
青年猛地从水里坐起,眼睛紧闭着。他不断地咳嗽,脸涨得通红,长而乱的黑发披散在他的肩膀上,无数透明的水珠从贴在一起的黑发中流出。他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喉咙,刚刚灌了不知道多少水下去现在喉咙却干得发裂。
另一只手到处乱摸,终于抓在了玻璃水槽的边缘,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手臂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从水里翻出来。视线也是模糊的,他正坐在一个玻璃水槽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是远处有着一扇发光的门。
他忽然狂躁起来,向着那道光门猛冲。水槽被他撞倒了下去,整个人随着带着点微绿的清水从侧着的水槽中流出。他想爬起来,但是呼吸极其困难,他的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想要积蓄更多的力量。水槽里的水慢慢流干,青年也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了,他茫然地站着,看着自己的双手。
晶莹洁白,就像一只女孩子的手。
黑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它们湿润着搅在一起,还不断地滴着水珠,最后它们全部被拢去脑后,软软地搭在肩上。
脑中一片空白,青年慢慢地向着那道光门走去,离开了这个地上铺满清水的房间。门在他走出去后就消失了,他木讷地向前走,慢慢地,还未流干的水顺着他的脚掌流在地面上。
我怎么还活着?
这是一道纯白的封闭走廊,似乎唯一的出口就是前方无限远的一扇门。青年慢慢地向前走,每一脚都用尽全力,他感觉自己的肚子里存着一口气,好像如果泄气了就永远再也走不动了似的。
但是他感觉自己就快支持不住了,那道光门好像永远都不会离他更近,那一口气已经微弱的都要自动消失了。
好累,好困。
身体表面的水也都干了,四周只听得见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地面带着点微热,但是他也没力气四处看了,视线还是迷糊的,只能看见近处的东西。好像其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一样。
他喘着粗气,小腿不断颤抖,他感觉到两条腿已经开始发麻了,脚底板就像被压扁了一样。腰背也驼了起来,双手自动下垂,无力地在面前摆动。
“呼呼......呼呼......”
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很久吧,李痕夕站在了光门前面,他已经能看见里面了。
一间空房,除了一块巨大的显示屏被放置在正面的墙壁上,什么都看不清,无数红红蓝蓝的流光在整个房间里乱窜。但是那里很亮,或者说,从他清醒到现在都被光芒包裹着。
他踏进光门之中,光芒依然没有变,还是那样明亮。他慢慢走进光屏,光屏是亮的,有图像也有文字,但是他看不清。
他张开嘴,想问问这里有没有人,但是他的喉咙里只发出低低的嘶哑的吼声。他慢慢地走进那块光屏,上面的文字越来越清晰,他伸出手去想触摸上面的那些字。
“修罗场按原计划开启,发动时间:2173年7月10日夜
发起人:李桃蹊,时间21....年....月...日。
存活数:50
第一次雷击已发动,尚未统计存活数。”
光屏上突然出现了一大滩不知道什么东西,挡住了一大部分内容,它们沿着整个平面缓缓流下来。
窒息感疯狂地拥入大脑,青年缓缓地低下头,他看见胸口处一柄剑刃缓缓地旋转。视线已经不是模糊了,无数花白闪烁的雪点不断闪现着,接着一切又归于黑暗。
好难受......不能呼吸了。
青年只想不停地呼吸,试图在虚无之中摄取自己所需的一丝丝空气。全身就像在不断向下坠落,一直一直到不了底。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好难受,我想呼吸,我想呼吸。
呼吸困难......
我想活着!
他猛地睁开眼睛,水又灌了进来,眼睛就像想要被撑爆一样。身体突然有了凭依,他猛地坐了起来,水槽里的水随着他的坐起猛地向上翻滚,接着从水槽边缘溢出去。
视线依然是模糊的,他又看见了那一扇光门,水槽再一次在他的撞击下侧翻下去。
水槽流干了,他也能站起来了。他直直地盯着那扇光门,缓缓爬起,那双手依然晶莹洁白,就像女孩子一样。湿润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然后又被他拢在脑后。
这是梦吗?
青年想要说话,喉咙里只传来野兽一样的嘶吼声。这块房间里的光线比他见过的任何地方都亮,但是他依然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只有光门的光线依然清晰。接着他慢慢地踏进光门,还是一样的场景,一扇光门竖立在前方无限远的位置。
他慢慢地向前走,不断地走对他已经是超负荷运动了,一切又和记忆里的一样,他拖着半条命重新站在光门之前。
依然是一间空房,巨大的显示屏被放置在正面的墙壁上,无数流光在房间里乱窜。他再一次踏进光门,接着四下观察。梦里他死在这里过,因为有一个暗杀者藏在这附近。但是他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周围不断穿梭的流光模糊了他本就不清晰的眼睛。
他缓缓地走向那光屏,字迹清晰了,他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存活数:9人”
他见过的,就在刚才,他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看见这块光屏的时候,上面还写着存活数50人。冰冷的寒意通过眼睛直刺向大脑,强烈的窒息感再一次爆发开来。
他看见剑刃从胸膛处刺出,缓缓地搅动。眼前再一次一片漆黑。
又是一片虚无,他又一次堕入深渊,失重感和窒息感不断地刺激他的大脑。
我想要活着啊!
他猛地睁开眼睛,水依然灌了进来。他的手突然拥有了力量,它扒住水槽的透明壁向下用力,他第一次自己站了起来。
看见的依然是一片模糊,他缓缓地坐回到水槽里,茫然地看向周围。他现在才发现这个房间里也有着其他的东西,但是他无法看清。
“这不是梦吗?”他发现自己可以开口了,但是发出的并非他自己的声音。
他低头抚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本该被那个暗杀者刺穿两次,但是每一次都奇迹般的恢复了。而且他应该被涉儿杀死,但是现在却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而且......
他看向平静的水面,离得足够近他就能看清楚,这是一个二十多岁青年的脸,相貌算的上好看。但是,这绝对不是李痕夕自己!
“这到底是谁?或者说......我是谁?”
他抬起头来,眼睛看到的依然是一片模糊。身体现在已经有了力气,他慢慢地站起来,从水槽中跨出去。现在他还是全裸的,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已经令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因为极度的近视,他现在与瞎子无异。
接住依稀辨得的模糊光影,他扶着水槽走到墙边,现在他能扶住墙了。手掌上的水贴在墙上,留下长长的痕迹,李痕夕慢慢地向水槽后面走过去。
接着他看清了,水槽后面与墙壁的夹缝处放着一件白色衬衫,一副眼镜,还有一把剑。李痕夕熟练地带上眼镜,套上衬衫,他慢慢地将扣子一粒粒扣好,提起那一把剑。一切就像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他的身体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就自觉地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熟练地挥了挥剑,李痕夕重新站起来。
眼睛重新变地清晰起来,整个房间的布局也都展现在他面前。大约三十个平方米,他刚刚是睡在玻璃制的水槽里,水槽看上去是临时加的,李痕夕看着总有一种突兀的感觉。水槽的另一边就是一张电浮空的电脑桌以及圆形座椅。
但是他的下身到现在都没有衣服穿。
地上还残留着他两次出门的血迹,那道光门其实只是机械舱门,边缘是发光的而已。李痕夕提着剑,缓缓地在房间里走动。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总有一种漏掉了什么的感觉,这个身体确实并非他自己的,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脸上带着眼镜的感觉总让他感到不自在,就像有什么东西被束缚在身体里一样。
但是他不敢就这样摘下眼镜,就像某种封印一样,他怕一摘下来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
他掂量着剑,这不是逆旅的制式长剑,是一种古代的剑型。但这并不影响他使用这把剑,逆旅剑术最重要的是同调,而并非一招一式。
李痕夕缓缓地靠着墙壁坐下,他确实忘记了什么东西,他有这种感觉。视线不断聚焦,他把一切记忆重新放在脑中快进。但是另外一些记忆碎片疯狂地撞击上他本来的记忆,巨大的信息量似乎要在他的脑中开出一个洞。
眼泪慢慢从他的一只眼睛中流出,他看见了很多人,一个一个都像是站在他的身旁。他们的脸熟悉而陌生,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叫出他们的名字,但是张开嘴却忘记了。
“你到底是谁啊。”李痕夕抱着自己的头,眼中倒映出水槽的玻璃上自己的脸。这种悲伤的感觉就像自己要被涉儿杀死时的感觉一样,一种绝望的感觉。
比死还可怕。
“你要记住啊,孙子。”他想起那个老人曾经摸着自己的头,“不要小看不怕死的人啊,只是他们心里有比去死更让他们害怕的而已。”
他想起来了,他将剑刃抵着地面把自己支起来,疯狂地跑向舱门。舱门在他靠近时立即开启,白色的走廊出现在门外。这并非一个封闭的白色走廊,无数管道和机械在不断运作,走廊两边都是一排排的舱门。各种光芒和文字在空中闪现,他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现在也不会再关注这种东西。
他只是提着剑跑向前面的舱门,这些都是打开的,向前无限延伸。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喘了,这回他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而且其实距离本就不是很长,没过多久他就站在了最后亮起的舱门之前。
舱门开启,他看见了汇聚着红光的大屏幕,确实是这样,和他想的一点都没有错。那个修罗场就是自己生活着的岛,之前因为离得近看所以他只看见了那些字,图只是看了一下轮廓。那么存活数就是里面的人了。
涉儿,辰新,明黎你们得活着啊。
他猛地转身,两柄剑碰撞在了一起。他终于第一次看见了偷袭者的脸,第二剑再一次撞在一起,他被震地飞速后退,直接从舱门口站在了屏幕之前。
“无双大哥......还是侍徒呢?”
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剑刃上反射着红光。他身后的大屏幕也在不断地变换着光芒,红色和蓝色的光束不断投射在这个巨大的龙舱内。
“是我。”卫榭缓缓转动手里的剑,那是一柄逆旅的制式长剑,空气以他为轴缓缓转动。
“你......没事吗?”李痕夕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最后只好干巴巴地来上这么一句话。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的大脑无法思考了,现在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你都没事,我也不会有事。”卫榭缓缓地走向前去,李痕夕站在那里没动他不知道现在是否应该像这个和无双大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拔剑相向。
但是卫榭并没有考虑多少,他只是在一瞬间冲了出来,身后还带着一连串狂暴的风。
“逆风旅剑势——第113势——绝对急速青光闪”
李痕夕赶紧侧过身来,虽然他一直小心提防,但是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无双了,无双是一个永远带着温和笑脸的大哥哥。
而他不是。
“逆火旅剑势——第156势——爆破二型连斩”
他手里的剑也平挥而出,剑刃和剑刃的撞击声响起来了,狂风不断地割裂他露出的手,剧痛不断刺激他的神经。但是火光并没有出现,他的手断掉了。他手里的剑却出奇的没有断,只是飞到身后很远的地方。
他没有办法使用剑势,这个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李痕夕想要狂奔,他知道自己还要再被杀死一次,那种死亡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卫榭就在他身边,在李痕夕断臂的时候他并没有继续出击,只是踹倒了这个青年。
李痕夕被踹地跪下,长剑在他的身体里毫不留情地进进出出,血花狂飙。到了之后他已经没有办法发出惨叫声了,喉咙都被刺穿,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他整个人趴在地上,血液不断从他全身扩散开来。是蓝色的血,李痕夕怔怔的看着地面,他很清楚这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你还没有认清自己,就因为这个,辰新死掉了。”无双最后一剑刺破了他的胸口,他拽住李痕夕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来,大屏幕上的红字又变换了。
“存活数:7人
死者:江晨新,张墨离”
“不不...不可能!”李痕夕不断挣扎,无双插进他胸口的剑刃开始缓缓转动,“放开我,我得去救他们!”他疯狂地挣扎,全身不住痉挛。但是无双依然死死地摁住他的身体,最后他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