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桶被提着不断晃动,桶里的竹奶还有一半,忽高忽低地在桶里翻腾。
少年提着桶从火堆旁边跑过,被扯得只剩下一半的斗篷擦到火星,一下就烧起来。瓢子还留在桶里,飘在剩下的竹奶上。
“咳”老人躺在火堆边的草地上轻咳,血液从他的嘴角和腹部流出来,染红一大片地面。少年就地一滚,摁灭背上的火。黑斗篷只留下来一半,软软地披在他右肩上。
“哐”铁桶砸在地上,几滴奶溅出来,滴在草里。少年扑到老渡者身前,撕下几条裤子上的布,探身到渡者右肋。他把伤口四周的布撕开,露出衣服里可怕的伤口。逆旅似乎在插剑的时候向外扭了一下剑柄,老人肋骨一下,胯骨以上被开出一个直径五厘米的血洞。甚至擦一下伤口边缘都会带给老人剧痛。冷汗从少年鬓角流下来,滴在伤口上。老人开始颤抖,“唔!”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吼声。
“一下!一下就好!”少年把右小臂放在老人口里让他咬着,“再忍一下就好,爷!”少年猛地半转身,一只手把铁通扯过来。地上的草甚至都被惯力扯断,打着卷又向前飘去。他探手进桶,一把抓住瓢柄,一瓢竹奶被他舀起来。少年轻缓地把竹奶倒进在渡者的伤口,竹奶又从后面的破洞流出去,流出的奶被血混合成了粉色。
“额啊啊”
咆哮!
老人在咆哮,吼叫。少年的右小臂被他咬地颤抖。但少年还是死盯着老人的伤口,血止住了,一开始流的血被白色的奶带走,伤口也缓缓变小,四厘米,三厘米!接着,一瓢用尽。又一瓢!
老人的眼睛睁开,不带暮色的锋锐气息迸射而出。“呃呃呃呃!”像是野兽的低吼,渡者疯狂地咬着少年的小臂。少年的眼睛因为疼痛充血,酸胀感使眼泪夺眶而出。“坚持——!”火堆在燃烧,两个影子被拉长进黑暗的竹林,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
灯光照着,暮色的光铺满整个房间。
碗打翻在桌子上,那张桌子还刻着岛周边的地图。老渡者坐在床上,背靠着墙。蓑衣搭着他的背,贴着墙。墙是木头做的,老人没靠实,半驮着背,斗笠被他放在碗边上,竹竿靠在门边。门开着,外面的火光照进来一个影子,影子慢慢接近。
“我回来了”少年提着桶走进屋。他把铁桶提起来放在桌子上,刚好遮住那张地图。少年站在桌边,“竹奶我打回来了,爷爷。”他站着,看着老人指指铁桶。老人看着少年出神,他把头一下转过来又转回去,似乎是在摇头。但又叹息一声,抬头。少年被他盯得发毛,从桶里舀了一碗竹奶,递到床前,“爷爷,你伤口刚刚愈合,喝一碗竹奶修复一下内脏吧。”
老人看着他的右小臂说:
“你先涂一下吧,右手受那么重的伤。”
“嗯?”少年恍然,笑了,“您先别感动,刚刚咬的几下不要紧。我都没感觉的。”
“被我咬还没感觉,这才要紧。”老人伸手一指他的右臂说。少年从他脸上看出了凝重的神色,顺着手指看自己的右臂。
“这是,怎么回事...啊...”少年抬起右手,脸上写满了恐怖。他看着坐在床上的渡者,渡者看着,紧锁着眉头。少年的右小臂,狰狞可怖,像千万把刀从各个方向砍上去一样,全是长条形的伤口。骨头没有断,但是肌腹上两道刀口深可见骨,以及上下面各一排牙齿咬出来洞。血液不住流出,从掌心一直滴到地上。他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地面,一排血迹一直到他脚下。
“我明明,一点痛觉都没有...”他眼睛因为惊讶睁大,瞳孔却因为恐惧而缩小,像是呆在那儿。
“唔”渡者捂住腹部穿鞋下床。
少年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拖住少年的手臂,一下摁进桶里!一桶白色的奶瞬间变色。少年看见,桶里的液面像是从下面开了个洞一样,不断下降。但是他的手还是没知觉。
液面已经低到小臂,少年忽然感到伤口在愈合,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疯狂的惨叫声似是要冲破房顶!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巨大的痛楚吗?他想。
他想立刻抬手,剧痛不断从皮肤渗到骨头里,甚至呼吸都要停止。但是渡者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挣脱抬手。他吼叫,他恐惧,他颤抖,他对上了身旁爷爷的眼睛——透着坚定。
原来,刚刚爷爷有这么痛吗?他想。
痛感停止,少年已经脱力了,手掌还泡在桶里,但是桶里的液体已经变成了透明的,像水一样。老人帮他抬起手,把他扶到沙发上做好,自己走回床边。他拿起桌上刚刚倒好的一碗奶,分了一半到少年的碗里,坐下。
“我到底怎么了?”少年躺在沙发上,汗水早把他全身润湿了。
“你刚刚怎么杀死那个逃回来的逆旅的?”老人喝一口奶,站起来去门边要关门。
“我用你的竹竿.....啊。”少年躺着,不解地看着玻璃吊灯。
老人抚摸那根竹竿,接着,他把手心对着沙发,“看”他说。
少年好不容易撑着身子坐起,光射进他的眼睛,一只满是血的手心对着他。
“这不是逆旅的血,是你的。”老人提着杆子走回床边。桌子被他清空,他把竹竿摆在桌子上,看着对面的少年。
“你知道的,我的杆子和林子里的竹子一样,都是‘犬竹’这种竹子的枝叶可以长出狗头,噬咬过往者...”他喝了一口碗里的奶,继续讲,“被咬的人一般被吃掉脑袋一击毙命,然后身体部位被分食。一部分养分会消化成‘竹**’排出体外,当我们放桶过去的时候,它们就把竹奶排到桶里,没桶的时候就流在地上。所以我们这有活的草,而岛外的草全因为没有阳光而枯死了,只是一堆空壳。”
“呵,搞得跟我们在喝人家的尿一样。”老人笑,仰头喝空一碗。
“这一杆是通灵性的,我给它取名字叫‘来福’,但是它似乎不怎么喜欢,所以老是不按原形态出现。”老人盘腿坐在草垫床上,看着桌子上的竹杆像是看一位多年的老友,“它喝的第一滴血是我喂给他的,所以他只认我和我的亲子带个体,也就是说只有‘我’‘我的爸爸’‘我的儿子’可以得到他的认可。你是我的孙子,所以刚刚那是反噬。”
少年震惊地盯着那根只比桌子长一点的竹竿看,“好强的‘来福’,我的手差点就没了...”
老渡者又从床边拿起斗笠放在竹竿上面。他猛咳嗽几声,“咳咳咳...再强也没用,我现在内伤还没好,需要养伤,虽然刚刚那波逆旅人数挺多,但是还撑不到我的伤痊愈。另一方面,你并不被它认同;而且,你还不知道任何渡者的注意点,我还教不了你武术,虽然是因为我本身不会。”
“所以,我们现在处境很危急。”他一拍桌子,肯定的说。
少年沉默,他低下头。不看渡者的脸。
“爷爷,你大概还要多少竹奶?”少年小声的问,声音里听不出情感。
“嗯...大概一人份就够吧。”
少年起身,就要出门。“好。”他说着,握住把手。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老渡者听出哪里不对劲,“你想干什么呢!回来坐着。”老人站起来。
“没事,爷爷,我绝对不会让你饿死!”眼泪从少年的眼眶里喷出,他猛地一拉门就往竹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