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当晚负责看守血尸的那八名禁卫,就死得非常冤枉。再者,便是使团麾下的另外数十名官员,也是枉死!而他们的死,只为了加重本案的惨烈程度。制造假案,就必须有死者,那些人成了牺牲品!使团除侍卫之外,共有文官吏员百余人,能有资格假死脱身的仅十八人!其余的,都已死于杨副统领刀下,用残忍的碎尸手法!”
“那么,若十八位大人贸然回到船上隐藏,被船上侍者发现踪迹,岂非就露馅了?保险起见,杨副统领与骆郡主只能委屈他们了。若无意外,诸位大人的品阶...皆是五品以上,对吧?朝中不明文的标准,五品上方为国之栋梁。往下的...就只能当冤死鬼了,是这样吗?骆郡主。”
他说着话,蓦然向骆姿与杨宣投去一个冷漠的眼神。
令骆姿不由一呆,倒是杨宣宛若无视般,问了一句:“那第三点破绽呢?”
徐安肃然望着他,刚想说话。
却被围观人群中的一名官员开口抢先道:“第三点破绽就太明显了,因为棺材的数量不对,也不该搬上这艘龙船,对吗?徐大人。不过,这怪不得骆郡主。按理说,你此时不该在这!要怪,就怪杨副统领没有及时将陛下的密旨传给你!”
闻言。
在场之人,纷纷朝说话之人看去。
却见一名六旬有余,却颇有威严气度的老迈官员排众而出,缓缓走向徐安。
众人随即拱手,小声喊起了“韩国公”。
此人,便是前任御史大夫,比孙鹤资历还高的两朝重臣,卸任后被赐封“国公”爵位的欧阳晋。
徐安同样行礼,“下官见过欧阳大夫。”
御史大夫之职,顶峰是正三品的官阶。
但放在这位韩国公身上,却有例外。
萧无忌将之召回,重新委任之后,准其正二品的待遇,凌驾于同为三司的大理寺和廷尉府之上,可见此人极受皇帝信任与重用,颇有话语权。
超过本职品阶官位的事情不常有,但并非没有。
例如幽州知府曹怀兴生前,便是三品的官位。
一方知府顶尖是正四品官位,但由于他与萧尔康暗中关系密切,且颇有政绩,故而被破格晋升为三品知府。
三品大员,这要是身为京官,足可入内阁议事。
欧阳晋点了点头,抚了抚自己的羊角须,浅笑道:“嗯!你很不错,本官此番复出重掌御史台,本还想着你是否有能力同时执掌殿察两院,是不是该撤你一个职衔。如今看来,你是堪以重任啊。”
“此前仍在棺中之时,听你说此案乃由陛下主使。这话,你不必猜疑,本官现在就给你准确的答应!就正是陛下传来密旨,授意杨统领与吾等联合制造此案的。但你既察觉隐秘,那可知陛下此举的用意?”
虽已事先猜到,但听欧阳晋亲口承认,徐安仍觉有些不寒而栗。
自古帝王多无情,想来此言非虚。
萧无忌为了达成某种隐晦的目的,报复燕、奉两国,竟不惜残杀自己麾下忠心的臣子。
且,一杀就是近百人...
如此冷血之举,即便能成旷古功业,也必将毁誉参半。
难道说即帝王者,就真心没有一个好东西?
怪不得前世上下几千年的封建历史中,历经无数朝更迭,昏君明君无数,却也无一人有完全正面的评价!
徐安内心一蹙,稍稍怅然,回道:“大夫是想听实话?”
欧阳晋道:“是。”
“陛下此举,只为窃国!使团命案,本为假案,根本无关奉国人之事。一切都是我使团自导自演,杨宣与其麾下禁卫便是凶手。他刻意制造出证据,借我之手嫁祸于奉国人。一旦认定奉国人屠杀了我朝使者,结案文书交到陛下之手,陛下便有了出兵伐奉的理由。奉国屠杀我使团之人,无视我大乾天威,当诛之!万民必定拥护,奉国将亡。”
“哦?窃国,你这个说法倒是很好。但制造此案,杨统领与吾等便可办成,可知为何要急着寻你回来?”
“因为...若下官不在,仅凭杨宣与骆郡主二人拿不到令陛下满意的结案文书。即便拿到,大燕慕州官府也不会盖印!而且...陛下不单是只窃一国,而是两国!”
“为何?为何必须是你到场方可?”
“其一,你们都是涉案人,原则上,涉案人不查涉案之事,以避嫌!若由杨宣亲自督办此案,最后又将凶手指向奉国人的话,大燕朝未免质疑结果的公正性。而案发时,下官并不在使团内,乃案外之人。由我与燕国林辰介入调查,并认定事实,则大燕慕州官府大概率会信服。”
“然后呢?”
“其二,使团在燕国境内遇袭,不管燕人有无参与其中,他们都已有护力不周,致使外邦使节伤亡的责任。站在这个层面上,燕国理亏,因此即便能看出我朝有私下构陷的意思,但只要不关己事,亦会无视之。故而,林辰甚少过问此案之事。而陛下要窃取的第二国,就是大燕。但知道陛下有这个心思的人并不多,我却是其中之一。那么,由我来撰写这个结案文书,定能更合陛下的心意。不出所料的话,寻我回来,是陛下密旨中特意言明的,是吗?”
“呵呵,你倒是看得很通透。那不妨再说说,陛下若要窃国,会如何窃取?”
“先灭大奉,后取大燕!”
“先灭大奉?大燕与大奉关系甚好,若我朝讨伐奉国之时,大燕倒戈相助于敌方,又当如何?”
闻此。
徐安笑叹道:“不会!大燕少帝刚亡,朝局不稳,不会擅自出兵征战。其次,有了下官那份结案书,大燕与大奉的友好关系已然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