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天光,倒像是引诱飞蛾扑火的饵……
明合宗本就长于占卜之道,李长老看着那槐树圈内的微光,神情凝重。
可他嘴唇动了动,却终没有说出什么劝阻的话。
总要有人进去的。
哪怕知晓里面是龙潭虎穴,也总要有人进去——这本就是一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任务。
第一批进入瘴源的,约莫有四十人,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裴照居然也在其中。
以裴照如今的地位,竟然选择冒着那样大的风险、第一批进入瘴源,属实是难得。
就算是一些对他存有不满的修士,见此亦有些动容。
而那几乎感察不到灵力的漂亮少年,也跟在长宁身边,像是要一同进去。
众人:???
同处队列的某些弟子,看着神情懵懂的少年,都不禁在心里摇了摇头。
修为这般低,就算跟进去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要女子护着他,全然就是个累赘。
虽然心头不满,却也无人多言。
毕竟从刚才就能看出来,那女子脾气不大好,还护短得很,犯不着因此去触她的霉头。
等真的进了这瘴源,他自然会知道利害。
李长老满目忧心地看着几人,低低叹了口气:“知夏,晚晴,遇到事情莫要逞强,命才是最紧要的,若丢了命,便什么都没有了……”
此番的絮絮叨叨,江知夏没再觉得烦,而是红着眼眶,一直点头。
她擦了擦眼眶,声音微哑:“长老,若是我没能出来,您记得和我师父说,我攒的那些家当都在褥子底下的芥子镯里……”
“胡说什么!”李长老气得胡子竖起,“你要是没出来,我怎么也得进去把你抓出来!”
“江知夏我告诉你,你少打着那些牺牲小我成全大局的想法,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从小犯过的那些糗事全说出来,什么壮烈牺牲的英雄名头,你想都不要想!”
悲伤情绪一瞬卡住,江知夏摸眼泪的手一顿,恼怒道:“你……你敢?”
“你若真出不来,我当然敢!”
“……”
长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知怎的,有点羡慕。
而四顾场上,皆是一派离愁别绪,切切的嘱咐声响在每一处。
虽然明面上未提,可众人心里皆知晓,这一送别……可能就是永别。
长宁不再看那些人,垂着眸,睫羽在眼睑垂下小片阴影。
而这时,她衣袖突然被扯动。
少年极轻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会一直陪着您。”
长宁微愣,旋即蹙眉道:“不用。”
她并不需要很多人陪伴。
况且,等阿辞活过来了,她便能和阿辞长长久久待在一起。
不需要有旁的其它人打扰。
她想了想,说:“此番从瘴源出来后,我们便是两清了,我不要你的命,你也不再欠我什么……”
她话音未落,手上长剑却突然震动起来,剑身微晃,似若抗议。
少年原本神情一黯,可在看到那晃动长剑时,有些迟疑地道:“您的剑看起来……似乎颇通灵性。”
“可是生出了剑灵?”
“不是剑灵。”
长宁已经能很熟练地按住长剑,安抚地摸了摸剑身,语调是她自己都不知晓的温柔,“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少年盯着长剑,眼底有猩红翻涌,嫉妒与占有欲几乎要将理智尽数占据。
可长剑周身却像是弥漫着一层雾,与外界隔绝,他根本无法从中感察到任何气息。
这时,裴照扬声提醒众人:“时辰到了。”
少年艰难地收回了目光,低垂着头,安静地站着,可藏于袖中的手却颤得厉害,显露出并不平静的内心。
长宁却全未多想,安抚好乱动的长剑,便随着队伍,朝着那处入口走去。
那名作为“钥匙”的宣武国修士走在最前面,步伐颤颤巍巍的,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裴照作为领队者,自然紧跟其后。
而就在那宣武国修士踏入圈内的一瞬,原本有些暗淡的天光晃了晃,骤然明亮起来。
下一瞬,那修士连半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消失在了圈内。
裴照手握玄清仙尊的提示,见此并无惧意,紧跟着踏入了圈内。
长宁和少年亦是一脸平静,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见他们都进了,其余人咬咬牙,也都陆续进入了圈内。
……
很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暗。
这是长宁这时最大的感受。
若不是凭着那点浅淡的皂角香气,她都无法确定少年是站在她身边。
这便是那瘴源内吗?
长宁仍未感受到任何瘴气的存在。
相反,此处空气中的灵气浓度要远胜于外界,若在此修炼,必会事半功倍。
“诸位可都能听见我说话?”
裴照率先打破了沉寂。
“能……”
“能听见。”
陆续有回应声在各处响起。
过了最初的适应,在确认暂无危险后,夜明珠的微弱光亮驱散了部分黑暗。
众人这时才能看清,他们竟是在一片花海中。
无数盛放的蔷薇花迎风摇曳,殷红花浪翻涌,乍一看去,仿若一片血海。
看着这一幕,长宁突然有些头疼,脑中像有什么破碎画面闪过,却来不及捕捉。
有前日的阴影在,众人再看到这蔷薇花,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升起,恨不得马上逃离。
可目光所能及的地方皆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根本没有逃避的余地。
所幸的是,这些蔷薇花只是虚影,虽然看着栩栩如生,却并无实体。
“呀,这么多人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宛若银铃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终于有人来啦……来陪我一起玩呐。”
然而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花海,并不能辨出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
长宁听着这声音,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想起少年的话——
瘴源依托执念而生。
这声音的主人,会是此处瘴源的化身吗?
作为领队者,裴照此时自然要站出来,他问那声音:“你是何人?”
那女声带了点不悦:“随意便问女子名讳,属实是无礼!”
她先前语调还显得很是活泼娇俏,此刻咬字却多了些古板。
长宁问她:“你想玩什么?”
清冷的声线在黑暗中分外鲜明,其余人屏息静候,心里皆是忐忑。
这一回,女声隔了许久才响起:“那要让我要先看看,你们有没有陪我玩的资格……”
话音未落,有风袭来,将花海吹得红浪翻涌,升腾起大片大片深红雾霭,将众人围困其中。
“小心……”
呼喊声顷刻被雾霭吞噬。
对此变故,长宁很镇定,虽然不知为何,但先前那些经历表明,这些瘴雾对她并无影响。
她以为,这一次也一样。
然而,当深红的雾霭将她围住,大片大片的红充斥着她的眼球,长宁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头疼。
宛若有一把斧子在劈她的脑袋,裂开一般的疼痛下,她像是被某种情绪笼罩,突然坠入了某个场景。
黑暗消去,长宁有一种踩在云上的飘忽感。
一段话语传入她耳中:
“多谢姐姐,将他养的这样好。”
那声音柔柔弱弱的,却带着隐藏不住的恶意,
“否则,我也收不到这样好的一份礼物……”
没有前因后果,长宁其实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可在听到话语的那一霎,她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仿若整个人都被抽干了气力。
“姐姐,你很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