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出现,这人便一直看着她,用一种极古怪的眼神。
长宁不喜欢他的眼神,皱眉道:“你身上的壳子很厚。”
需要很费一些力气,才能击碎。
她问:“你要与我动手吗?”
汪师兄不答,长宁也没有在意。
“可你打不过我。”她语调平静,“你怕这雾,你们都怕这雾。”
可她不怕。
她就是从比这瘴雾还要浓郁千万倍的黑暗里爬出来的。
“你……”
汪师兄声音干哑得可怕,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
长宁蹙眉看着他。
突然,只听“砰”地一声,汪师兄被撞倒在地,气息奄奄的少年拼尽全力压着他,带着一身瘴雾。
间隙中,少年艰难地转头看向长宁。
“不能……不能让他活下来……”
少年望过来的眼眸湿漉漉的,漂亮得惊人。
“否则,会连累您……”
汪师兄的愣怔只对长宁一人。
在被少年压倒、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后,他瞬刻惊醒,挣脱不成,便毫不犹豫地击向少年裸露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长剑挥下,扎入他半边肩颈,中止了那一击。
汪师兄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长宁,眸中情绪剧烈变幻,仿若不可置信她会动手。
“……是……不是……”
他嘴里像是在念叨着什么,仿若魔怔了一般。
“抱歉。”长宁面无表情地收回剑,“它不想让你伤他。”
它,自然指的是阿辞。
于长宁而言,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于她不相干的人,他们的死活,她一点不在意。
可阿辞想保护这少年,她便随了它。
伤口处渗出血,又被紫黑的瘴雾侵蚀,可汪师兄却没有顾及伤口,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长宁。
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死死盯着长宁,声音嘶哑地问:
“你不是她…… 你到底……是谁?”
-
乾元宗。
烟雾缭绕的殿堂上,鹤发长须的老者坐于蒲团之上,闭目静神。
细微的“咔嚓”声响起,打破了一室静谧。
闻声,老者瞬刻从静坐中惊起,睁开眼,锋锐目光扫向殿堂两侧的高台。
数丈高的阔台上,井然有序地摆列着数盏明亮的灯烛。
这是摆放宗门弟子魂灯的地方。
魂灯牵系着弟子命数,魂灯若灭,便代表弟子魂魄消散,丧失生机。
此刻,位于第三行最左处的那盏魂灯,灯芯摇曳,烛光黯淡,显然是要灭了。
老者飞身临近那盏灯烛,却在看到那魂灯状况时面色惊变。
怎么会……
只见那灯盏下所挂的玉牌已然破碎,零散在灯盏周围。
玉牌破碎,已是回天无力了。
“归一峰,汪留。”
老者念出这盏魂灯主人的名字,眉头拧起。
这倒是麻烦了,归一峰那玉琴真人最是护短,出事的是她峰下弟子,只怕是有的闹了。
只是,魂灯能被送存在此地的弟子,都是宗门核心。
可这汪留魂灯熄灭的速度也太快了些,也不知是出了怎样变故。
如此思量着,老者一挥拂尘,那盏熄灭的魂灯腾空而起,释放出无数微弱光点。
光点汇聚,显现出汪留弥留之际所见的画面。
那是一片昏暗的枯林,瘴雾沉沉,充斥着浓郁的死气。
见此景况,老者原本眯着的眼猛然睁大。
这地方不是那早被封锁的废渊禁地吗?
汪留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你到底……是谁?”
属于汪留的声音孱弱非常,显然是伤势极重。
画面陡移,展露出一截红色裙摆,色泽鲜艳。
而随着视角上移,才悚然发觉,这哪里是什么红色衣裙,分明是件被血染红的素裳。
站在汪留前方的女子一身是血,身形落于昏沉光影间,面目模糊不清。
“我是谁?”
女子稍偏了些头,声线清清冷冷的。
她像也很困惑,慢慢垂下头,露出细瘦的脖颈,脆弱又迷茫。
“我也不知道啊……”
血衣白发的女子,是这片荒凉阴沉中唯一的色彩。
她侧着头,脖颈修长,似上好的冷玉,偏偏露出的半张侧脸,仍是模糊不清,像蒙了一层水雾。
画面前的老者,站于袅袅烟雾中看着这一幕,不由脊骨生寒,额角冒出冷汗来。
要知道,魂灯所映照出来的画面,是可以消去一切遮掩面容的术法与法器效果,展露出真容的。
因此,画面中看不清脸的……
只可能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