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柔正闭目养神,听的入迷,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随着曲子摇晃着手里的酒盏,回答着吴眠眠“男娼”的话,说:“是琴师。方才不是说了?这琴师的《广陵散》弹得比赵拾雨还好。”
吴眠眠眼睛瞪得溜圆,小声说:“小柔你真是敢说,不怕闪了舌头去,将堂堂小王爷同一个男娼相比!”
“琴艺自是有高低的,有什么要紧。”她听着吴眠眠这样将赵拾雨抬得高高的,心里有些不爽快,满心都是赵拾雨这个坏人,“别再同我提赵拾雨了!再提下次可不同你出来玩了!不许提!不许提赵拾雨!我最讨厌他!”
琴曲还未尽,忽就戛然而止。
满屋只余“不许提赵拾雨,我最讨厌他”。晏亭柔睁开眼,瞧着那琴师,“玉郎?怎么停了?”
她话才说完,就见赵拾雨站在玉郎身边,按住了他的琴弦。身后的闻言良唤来门口的仆人,塞了一锭银子,低声说,“重赏,退下吧。”那仆人忙带着玉郎走了出去。
赵拾雨满脸如屋外冬日阴天的乌云,他问:“你最讨厌我?”
吴眠眠也有些醉了,想着方才小柔说的话,千万不要同阿兄提,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阿兄来了?方才小柔还说你比不上这玉郎呢!”她打了个嗝,“哦”了一声,“不是,是说他《广陵散》弹得琴艺好。”
赵拾雨眼眶都已气的发红,回头看着武同,武同忙说:“二娘子,小的送你回府。”屋外的婢女终是敢上前,拉了吴眠眠就往外走。
闻言良晓得小王爷定是与晏姑娘有话说,才要关门,晏亭柔就追着吴眠眠出了去,她身形摇摇晃晃,嘴里还不满的说道:“谁要拾雨?我要踩雪!下雪了呢。”
赵拾雨忙脱下自己的紫裘大氅追了上去,围在她身边。晏亭柔走到潘家瓦子门口,仰头看着雪花如鹅毛,片片惊鸿一般晃着飘下,嘻嘻笑着。她伸手去接雪花,那紫裘大氅就落在地上。赵拾雨看她醉醺醺的模样,气的不行,真想将她丢下算了,可心里又怕她着凉。横竖雪大,人也少,他拦腰将人抱起来,朝着马车走去。
晏亭柔恍恍惚惚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喃喃自语,“拾哥哥的味道,真好闻啊……可我还在生气!不闻!”她用双手捂住了鼻子。
赵拾雨一路抱着晏亭柔入了马车,又接过闻言良捡起来的紫裘大氅,盖在晏亭柔身上,“先去春岸楼,让她醒醒酒,这样子回了晏府,终归又是我的错处。”
“不去!我要回家!”晏亭柔迷迷糊糊的说道。
“你醉成这个德行,若是回晏府,晏三叔定要将你禁足。”
“禁足好了!就不用见赵拾雨那个讨厌鬼了!”
赵拾雨实在不想听她再骂自己了,上去就吻住了她的唇,让她再张不开口骂人。
晏亭柔醒来时,见自己躺在红纱帐幔里,头疼的很,赵拾雨坐在她身前,黑着脸,端着一碗汤,很是不情愿的说:“醒酒的,快喝了。”
晏亭柔接过碗,一边喝一边想着,自己是去听了什么玉郎的曲儿,然后喝多了,醒来就在这了,她还记得自己在同赵拾雨生气,想着再不理他了。
两人沉寂了半晌,赵拾雨忍不下去了,问道:“晏亭柔,你现在已经无法无天了么?狎妓都敢!”
“胡说!我才没狎妓!”晏亭柔严词否定。
“那你方才去的地方是什么?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么?潘家万字门口挂着栀子灯,你没瞧见么?”
晏亭柔忽想起来吴眠眠好似说了,门口黄色的灯很是好看。她灵台一震!那灯是栀子灯,东京城里酒楼、勾栏、瓦舍、妓馆无数,有专门听曲吃饭的,有边吃饭边狎妓的,如何从外面区分呢,就看酒楼门外是不是挂了栀子灯,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她自是晓得。只怪那时全然记恨着赵拾雨,根本没细看,吴眠眠又不懂,竟然误入了进去。
她理直气壮,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是没看到啊!”
“没看到?那你还能叫了个男娼弹琴?”
“你不是瞧见了,只是听曲,又没做旁的!”
“你还想做什么?你……”赵拾雨觉得自己五脏六腑被晏亭柔气得已经出血。
晏亭柔将碗放在床边,下地穿鞋,不想理他。
“你去哪!”赵拾雨有些怒了,抬手要去拉她,不小心将碗碰落在地,“啪”!一声,摔得粉碎!
晏亭柔瞠目怒视,“这碗也碍着你小王爷了?”
“我……”那句“不是故意”他没有说出口,好似说了就示弱了一般,仍是固执的问:“你要干嘛去?”
“你管不着!”晏亭柔甩开他的胳膊,就朝着楼下走去。她觉得自己头疼的很,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回家睡觉去。
三日后,晏亭柔终是出了房门,她酒醒之后,一连三日,就在屋子里抄《金刚经》,她抄写了三遍,真真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待她房门终于开启,寒冷的风吹进屋来的时候,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觉得好孤单啊,她有些后悔了,不该同拾哥哥生气的。
丰秀儿走来,见她朝着门外望,面上失落的样子,问,“在看,赵拾雨是不是来了?”
晏亭柔委屈的抬眼看着姐姐,也不说话。
丰秀儿猜她定是后悔了,就吓唬她说:“没来!三日,整整三日,都没来过晏府!定是真恼了!”
晏亭柔眼泪含在眼眶,她偷偷的在心里期盼着,赵拾雨定会在门口守着她才是,怎么竟然,这么决绝。他,竟然三日都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