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这日,还未亮,赵拾雨就偷偷跑来了暮疏阁。他轻敲了晏亭柔卧房东边的窗户,低声唤,“小柔!醒了么?”
晏亭柔是个极看中规矩的人,若是在家,她想睡到何时都成。可在怀王府,即便赵拾雨如何说让她随意,她都是早早的起身。
她一听是赵拾雨的声音,喜上眉梢,推开窗,“拾哥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两人开着窗,却分在内外,说着话:“今日我要去趟宫里,有很重要的事情同官家谈。横竖等我回府时,定是有了准信。我先同你说好,晚上可要等着我吃饭啊。”
“什么重要的事?”
赵拾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又不肯道来,“反正是开心的事,好事就是了!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我正要同你说,晏府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今日想搬回去呢。”
“那你明日再搬也不迟,就多待一天好不好?只今日。”
“明日起不是要休沐?中元节有三日休沐的,何时见不得呢?”
赵拾雨再三强调,“你等我就知晓了,与我而言,天大的好事。”
潇月听见人语,闻声走了过来,就看见赵拾雨站在窗外同晏亭柔聊天,不禁笑了:“你们开着窗子说,同开着门说话有何差别?明明是面对面,何必多此一举呢。”
赵拾雨打趣道:“就因有姑姑这样的人啊!你若是不在这檐下过,我至于同小柔隔着墙么?”
潇月被他揶揄了,也不生气,捂着嘴笑,小碎步快走了起来:“我才不要在这过呢!我去备餐食!”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门前的檐廊下已无人,赵拾雨手掌撑在窗框上,轻盈一跃而起,跳进了晏亭柔的卧房里。
“拾哥哥,你这是做甚?出去!”晏亭柔没想到他竟然跳窗户。
赵拾雨站在屋内窗前,左右看了看,关上了窗户,笑说:“潇月姑姑都瞧见你我隔墙说话了,那我在墙内还是墙外有何差别?我这就得进宫了,只同你多说几句罢了。”
“嗯,那你说。”
赵拾雨见她不赶自己,就伸了手,轻轻将人搂入怀里,“方才说完了。只剩下一句。”
既然他这就走,晏亭柔也不挣扎了,就由着他抱,“一句什么。”
赵拾雨叹了口气,手搁在她背上,试探着抚了抚,“我想你了。”
一大早就听这没羞没躁的情话,晏亭柔脸忽就红了。可言浅情深,与君同,这话也是她心中所想。“我知晓了,你快走吧。”
赵拾雨低头看着她,晏亭柔只与他对视一眼,就慌张的闭了眼,赵拾雨不禁一笑,本来只想亲一下额头,见她闭了眼,那索性……他寻着她的唇,描摹着那抹胭脂红的轮廓,轻启轻阖,似舔舐着琼浆玉露,来回品尝,总也吃不够。她承着那细腻的多情缠绕,还不晓得该如何动弹,只好由着他一手揽着腰,一手抚着头,对他予取予求。
赵拾雨终是将唇角又吃了一遍,才不舍的松开那唇,将人抱在怀里,笑着说:“一定要等我。”
“嗯。”
七夕之后,紧跟着就是中元节,打七月初八那日起,东京城里的各寺院都开始燃起了莲花水灯,供奉佛牙舍利,道观里头也排起了各类的法事。街上卖着各类纸糊的祭祀用品,就连勾栏瓦舍里唱的曲儿,演的戏,都换成了“目连救母”的中元节必备曲目。
念着往生的人,苟活于世的人总有各种法子去缅怀。有的将纸糊的衣衫放到竹编的盂兰盆里烧掉,有的买来楝叶供奉吃食,有的要去祭扫一番,也有的去道观做一场法会。
晏亭柔怀念娘亲的方法就是买上一筐折好的莲花,同她抄写的佛经一同放到娘亲的灵位前。她站在晏府的祠堂里,拿着一小块抹布,慢慢擦拭着灵牌,絮絮低语同娘亲说了一会子话。她想着待中元节休沐时,夜里再去汴河上放一盏莲花灯吧。
阮六郎侯在外面,见小姐出了祠堂,就同她商量搬离怀王府的事。晏府在东京的老房子由鲁翁看管,他亦是青萝斋的掌柜。晏府因多年未住人,瓦缝参差都生了蔓草,这几日一通捯饬,雕梁画柱还涂了新漆,已然是个崭新的晏府了。晏亭柔想着,这日夜里本就约了赵拾雨相见,倒时同他说一声,今日夜里就回晏府住了。
她上了马车,同阮六郎说:“先去司天监,再回怀王府取了行李包袱,今日咱们回晏府了。”
阮六郎应了一声,驱车奔向司天监的方向。
这些时日晏亭柔一直忙碌着司天监《地理新书》的事情,刚好这日是要去送青萝斋和临川印坊先前做过的书籍。
此次修订的《地理新书》是在仁宗皇帝那朝景祐三年《乾坤宝典》的基础上,从新增加些卷目、地图等内容。到了要找印坊的阶段,这书已编纂的差不多了,虽是有不少未尽事宜,可官家催的急,只好边修边印。晏亭柔此前了解到,这书足有三十卷,是个很费时费力的大工程,因国子监和印经院都接不来,因此要在民间选大的书坊来雕版并印刷。
司天监经过层层筛选,最终就锁定在高氏书坊、青萝斋、集贤堂这三家之中。高氏书坊就是高水阔家在开封的产业,而集贤堂就是全东京最大的书铺。晏家的青萝斋与其他两家相比较,不论是在印坊的规模上,还是印书的数量上,都略逊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