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亭柔竟然真的忘了同赵拾雨客套一番,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当日是他在李记门口救了自己,又是他将阿昌偷雕版的事情查清楚,自己有些失礼了,“我做东,宴请你。”
“好啊,我这许多天都躺在林湖馆离,还未去领略庐州风物呢。”赵拾雨起身拉了拉衣摆,“单一顿饭可是不行,小王爷很难伺候的,吃喝玩乐需得齐了!”
上次催情香的事情,搞的晏亭柔再不敢再同小五打探,就特地问了掌柜,知晓庐州城里双兴楼饭菜最是可口,耍玩则要去李家瓦子。
双兴楼二楼的雅间里,晏亭柔和赵拾雨临窗而坐,两人面对面,中间桌上摆着些茶点。
“我们双兴楼最是有名就是鳜鱼,‘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里头的鳜鱼,郎君和娘子看看是要红烧还是清蒸?”跑堂的小哥介绍着菜色。
赵拾雨见晏亭柔手执一淡青素扇,悠悠扇着,正望向窗外。他同那小哥说:“你看着来吧,楼里的招牌菜色都要尝尝。”又展开自己的折扇,伸手给晏亭柔扇了起来。
晏亭柔看景看的专心致志,都不曾听见跑堂小哥介绍菜色,却被周围一股凉风吹醒了半分,她将手中淡青色的团扇抵在下巴上,“我手里有扇,何须你的?”
赵拾雨见她,不由的浅浅扬起了唇角,继续给她扇风,问:“在看什么?”
晏亭柔淡然一笑,“我们到东京时,是不是就入秋了?”
“嗯,我先前还想着冬天带你回去的。”
“冬天?”晏亭柔又看了一眼,“带回去?”
赵拾雨笑了笑:“我本来是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去临川将你求回来的。”
晏亭柔脸忽就红了,扭过头继续瞧窗外风景。赵拾雨这话说的,好似两人从前就有什么一样,自己可一直只是觉得赵拾雨那张脸长得好看,可万没生什么不该有的念想去。他这话说的,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控中一样,她忽然转头,“赵拾雨,你……”她想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可话到嘴边问不出口,就变成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赵拾雨收了折扇,一脸不情愿,“算计?算计么?爱慕吧?”
“反正是不轨之心。”
“要说爱慕之心,在静夜堂那两年,情窦初开时。”赵拾雨坏笑,“不轨之心嘛,应该是前几日你给我熏些奇奇怪怪的香时。”
他又拿这事取笑她,晏亭柔拿着团扇就去打他,赵拾雨也不躲,伸手拿住了她执扇的手腕,她觉得这动作暧昧异常,竟一时愣住不敢动弹了。只听敲门之声,两人速速松开来。
房门被打开,已有人端着极宽的竹盘走进屋,一一摆下菜肴,介绍了一番,清蒸鳜鱼、笋衣蒸腊肉、白灼小河虾、黄汤鸡头米、小炒青葑,果然都是时鲜的菜色。
晏亭柔还红着脸,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安静下来吃饭,都不好意思抬头看赵拾雨。半晌待觉得自己脸上稍凉,才抬头看了赵拾雨一眼,见他面前已剥了一碟子的小河虾,初夏的河虾小的很,不过半指来长,去了虾头尾、壳须,半指长都不到,她猜今日他没让武同来伺候,只得自己拨虾了,没想着他的癖好这般奇特,要全部剥完才吃。
赵拾雨将剥好的河虾碟子放到晏亭柔面前,“小柔,吃虾。”
晏亭柔一愣,“我……你给我剥的?”
“嗯,一百只。我记得你爱吃。”赵拾雨这才拿起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一百只……晏亭柔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好似多年前,在东京的一次宴席上,她曾抱怨过,“河虾好吃,奈何壳多,若有人给他剥一百只,一口气吃了才好。”没想到那时无心的一句话,竟让赵拾雨记了这么些年。
饭罢,两人走着去了勾栏瓦舍逛个热闹,李家瓦子在城中最是有名,前几日听墨香斋的掌柜还说过,那里最近有傀儡戏,晏亭柔就想着看一回,也不枉来庐州停这许多日。
谁知入了李家瓦子里,付了茶水钱,在看台上坐下,戏幕一拉开,竟然是相扑戏。晏亭柔一直不觉得两个人抱在一处摔跤有什么意思,可这台上竟然是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咦?这里是女子相扑么?倒是有趣。”
赵拾雨在东京有个诨号,叫“混世小魔王”,勾栏瓦舍里的新花样,没他不知晓的,这是什么他再熟悉不过了。坊间起初都是看男子相扑,后来渐渐就生出新的玩法,让两个穿着香艳的女子相比较,看客下赌注博输赢。此前司马光先生还曾因此事上了一道折子,批评这种相扑是“妇人裸戏”,“污渎聪明,取讥四远”。他忙说:“不是傀儡戏啊,咱们走吧。”
只见台上两个女子已将上襦除去,单系着抹胸穿着长裙,相对作揖,赵拾雨忙展开折扇,挡在晏亭柔眼前,“不看了,不看了。”
晏亭柔一脸不解,伸手扒下纸扇,露出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看了看台上露着圆肩头的女子,又看了看赵拾雨尴尬的表情,她“噗嗤”一声笑了。她推折扇到赵拾雨脸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台上是女子,她们有的我都有,她穿的什么,我都知晓啊。为何是遮住我的眼睛呢?该遮你的才是!”
赵拾雨无奈的看着她,这小女子,精明时极聪慧,傻时又极笨,眼下竟然一脸无辜的同他讲这样荒唐的话来。他眉上一松,也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