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面上不过只书了一十二个字:浅酒欲邀谁劝,深情惟有君知。字迹隽秀清逸,欹正相生,似常见的印体字方方正正,其中又露出些刚柔并济的味道来。赵拾雨不单看着字形舒朗,还瞧着这句词,颇为有趣。他眼中有些意味不明的颜色,看着晏亭柔,“好词,好字。”
“我随意写的,给你示范看的。真要上版肯定还是要最工整的宋体字才行。”晏亭柔说着,就转身到别的长案上拿了一个盖着木板的大瓷碗来,说道:“上版也叫上样。将木版上涂一层稀浆糊,将写好的纸样有墨迹的一面贴上去。”
打开瓷碗上的木盖子,里面盛放的是熬好的稀浆糊,这盖子也就是起到保持稀稠状态的作用,免得水汽蒸去太多,过于浆干,那样会在木板上留下不平的颗粒。晏亭柔拿了一柄扁平的刷子,沾了稀浆糊在木板上薄薄的刷了一层,她将写了字的那张纸附在浆糊上,字面朝下,贴了上去。
葱白的柔荑细指,捋平了薄纸,又轻抬一指将木板上的四角抹平。她解释着:“我惯用手指抚平的,若是起先不熟悉这工序的,可以用平口的棕毛刷在纸背扫一遍,也可以贴的严丝合缝。你看,这样纸上的字就反着贴在木板上了,这就算上版的第一步。”[1]
赵拾雨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颇为欣赏,仔细的点点头,“还有第二步?要等着纸在木板上晾干么?”
“嗯。这浆糊很稀薄,涂的也少,估摸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差不多干透了。”
“那你要先去忙,还是等一阵?”
晏亭柔起身朝屋里其他的长案走去,“一边忙,一边等着。”她将长案上各个刊工修补的《大藏经》刻版一一拿起看了看。
武同已端了茶上来,“小王爷、晏姑娘,吃茶。”又退出外间去。
赵拾雨端起茶盏,递给晏亭柔,“修的差不多了么?”
“嗯,能在约定时间修补完。”晏亭柔接过茶盏,都未抬眼看,吃了一口。盯着雕版,有些惆怅的皱起了眉,“就是没时间印了,还得去找人通融通融。”
“找谁?这版在哪里借来的?”
“这是官印出的版,自是官府那里,江南西路洪州府。”
“掌事的人是谁?”
“陆通判,陆进之。”晏亭柔拿着雕版查看,随口答着。
吃茶小憩过后。
晏亭柔伸出手指摸了摸方才上了浆的版,已经干透,就寻了一个水盂,右手五指指肚蘸了水,按在版上,慢慢的揉搓起来,“把指尖洇湿,将纸背的纸张纤维搓掉,仅将墨字那里薄薄的一层印在版上,字迹更清晰一点,如写上的一样。这样木板上就是反的字。”刻在雕版上的是反着的字,之后再覆纸印刷,印出的来书页才是正字。
赵拾雨问:“为何不直接写在木板上呢?”
晏亭柔淡淡的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先前她学雕版时,也问过,“可以写,只是木版远不及纸张细腻。写的字小,边线易模糊,且需要字迹功力强的人,直接写反字。能把反过来的字写好的人,少之又少。这样的方法看起来笨了一点,但是最为精准。”
因本来写的字就不多,她已将纸屑搓掉,抬手拿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扫帚将案面清扫干净。
又从长案的一角拿过一个褐色软牛皮的小包袱,不过一尺来长。解开包袱上的绕线,展开来就是一副一字排开的刻刀工具。“这套就是刻雕版的刀了,同一般木工都有的刻刀差不多,只是尺寸小了许多,精细许多,”她随手拿起一柄,给赵拾雨看:“这个刻刀上头是有一些弯曲的,所以叫曲凿,专门用来刻精细小巧的木工,主要是做雕版用的。”